“不必,賀蘭,你的任務很明確,隻要把他們的行動都匯報給我就可以了。”


    “其他的事情,不必操心。”


    “可是,這麽重要的證人,就讓他那樣放著嗎?”賀蘭越聲調提高,很不服氣。


    “沒有可是!”


    明珪斷然拒絕了他的建議,停止了這次對話。


    賀蘭越垂頭喪氣的離開,明珪沒有任何表示,這個消息十分重要,可卻不是他能夠獨自決定的。


    他打開窗子,陣陣清風,裹挾著略帶鹹腥的氣息,吹了進來,他抬頭看天,再過半個時辰,就是上朝的時間。


    到那時,有必要親自麵呈武後。


    這一夜,更加陷入困境的,竟是張玄一。


    麵對這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他心情激蕩無以複加。


    以他的了解,光宅元年,李賢確實曾經出現過,而且是在徐敬業的叛軍之中。


    敬業於揚州起兵,曾經以擁戴李賢為義旗,但是,他明明記得,曆史上記載,這位李賢是個冒牌貨,根本就是徐敬業找來的,長相酷似李賢的替身而已。


    可是,就在這個時空,他的麵前就坐著活生生的李賢。


    難道,曆史上的記載竟然是假的?


    是為了掩蓋李賢未死而做的虛假陳述?


    這些的處理方式在正史記載中並不少見,失蹤的建文帝,不知所蹤的奇人陸法和,他們的最終命運究竟是什麽?


    當時的人也不見得不知曉,但是,以他們尷尬的身份,確實不宜出現在正史之中,就用虛假,冒名之類的說辭搪塞過去。


    而真相又有誰知?


    明末張岱的類書著作《夜航船》中,曾經提及已經有人發現了建文帝的陵墓。


    或許,靖難之役之時,朱允炆真的從皇宮裏逃出去了,得以活命。


    可是,如果李賢真的還活著的話,他怎麽又會出現在這裏?


    他不是應該在揚州嗎,徐敬業的大軍現在已經到了常州了,李賢也該在軍中。


    他怎麽會到了長安的?


    看他的狀態,之前應該也沒有受傷,他是怎麽毫發無損的到了長安城的,這其中的故事一定是曲折離奇。


    李賢傷重,根本無法起身,緝妖司的三人都圍攏在他的身邊,每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屋裏屋外,隻剩下了零星的雨聲。


    一直到現在,張玄一都沒能看看李賢真實的相貌,前身張玄一的記憶已經所剩無幾,他費力搜尋,並沒有找到李賢的身影。


    他大致可以確信,兩人之前是不認識的。


    他時不時凝望的目光,看在李賢眼裏,頗覺可笑。


    原來,事到如今,還有這麽多人對他這張臉感興趣。


    “你想看嗎?”他麵向張玄一,淡淡道。


    同時也注意到了身邊的徐文伽,在他的印象裏,從來也沒有見過這個女人。


    好一個冷美人。


    在她不斷閃爍的眼神,似乎也對他的長相很好奇。


    “如果殿下方便的話……”


    李賢露出慘笑,對劉冕說道:“你來。”


    自從把這點秘密說出口,劉冕反而恢複了正常,臉上的表情不再扭扭妮妮,行動也迅速了。


    得了李賢的指示,他拿起手邊的方巾,沾了水,來到他的身前。


    在兩人的注視下,沿著李賢的發際,一點一點的擦拭。


    李賢臉上的這塊假麵皮,自然不是出自他之手。相關的原理,他也是一概不知。


    可是,麵皮遇熱水會有脫落,這一點他是知道的。


    平常日子,這個缺陷並不容易被人發現。


    而這一次,他因為傷重,沒有防備,卻不知麵皮為何會出現縫隙,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懼怕被揭穿。


    到了這個時候,李賢最關注的,就是張玄一的態度。


    劉冕是絕對忠誠於他的,這沒有疑問,徐文伽的底細,他已經調查清楚了。


    觀察她的表現,似乎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


    對於他來說,在這個女人麵前揭穿自己的身份,是一步險棋。


    她是緝妖司的人,她會不會把自己的事情告訴明珪?


    他心中疑惑萬分,但情勢之緊急,已經由不得他再謹小慎微,必須要搏一把。


    而張玄一則是一切問題的焦點。


    師傅為何會找上這個人,他的內心又藏著什麽樣的秘密,這些都是李賢需要擔心的問題。


    重傷並沒有讓他停止思考,他拖著沉重的病體,依然在權衡,該不該告訴張玄一實情,怎樣才算是一個好時機?


    他現在遭到襲擊,已經不能像往常一樣在長安城內四處遊走,若想躲避危險,必須得到這些人的幫助。


    “殿下,崇義坊的那一位,究竟是誰?”斟酌了片刻,張玄一還是決定問這句話。


    李賢麵色微變,兩眉中間的圓形疤痕,甚至都皺在一起。


    可以看出,他的內心經曆了何等的波濤洶湧。


    沉吟片刻,李賢終於開腔。


    “道長,某已是個死人,哪裏還擔得起殿下之稱?”


    “不必多禮,叫我二郎即可。”


    “殿下千金之體,受之於天,當然要稱殿下!”張玄一還未開口,劉冕就激動了。


    要知道,對於他們這些李唐的忠臣來說,李賢尚在人間,這是一個多麽大的喜訊。


    李賢在,扳倒武媚的希望就在。


    因的武媚一人飛上枝頭,李唐一族的子孫,可以說是遭受了滅頂之災,不隻是身遭屠戮,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在李治當政的時期,他對武媚言聽計從。


    這種服從,不隻體現在朝堂政治上,也體現在宮闈之中,自從武媚當上了皇後,李治就再也沒有與其他人生過兒子。


    在平民百姓家也許沒什麽問題,人人還會誇讚他們夫妻同心,感情融洽。


    可在皇帝的後宮,這就是個很嚴峻的問題。


    能成為帝國合法繼承人的候選者,都是從武媚的肚皮裏生出來的,別無他選。


    況且,武媚現在還活著,而且手握大權,就算是李治還有李忠、李素節等皇子,也絕對沒有登位的可能。


    畢竟從常理上來說,一直把持朝政的太後,絕對不會把帝國交給不是她親生子的男人。


    在武媚的幾個兒子之中,唯一有膽有謀的人,就是李賢。


    李顯和李旦都過於柔弱,根本無法和老妖婦抗衡,唯有李賢,從他當太子的那些年,就受到了朝臣們的歡迎,評價他有太宗之風。


    扳倒武後,李賢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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