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皇城,玄一就加快了駕馬的速度,文伽亦揚起馬鞭,迅速跟上。


    “琳琅閣賬冊的事情,什麽時候去調查?”


    玄一狀態悠閑,理所當然道:“當然是先去調查安定坊的妖道,再去忙這件事。”


    “太後娘娘的旨意,我們還能違抗不成。”


    提起太後娘娘,徐文伽這心裏就更不舒坦了。


    剛才在紫宸殿發生的那一幕,始終在她眼前揮之不去。


    可以說,麵對武後,張玄一可謂是命懸一線。


    武後的心思昭然若揭,就是想把廬陵王置於死地,或許還想順帶著陷害一下張玄一。


    可是他居然要用自己的命去賭廬陵王的命,看他的樣子,還很是理所當然。


    做這樣的選擇,究竟是為了什麽?


    馬背顛簸,徐文伽感覺,前方張玄一的背影似乎漸漸模糊,她看不透這個人。


    過去,師兄亦令她看不穿。


    師兄待人冷漠,心腸很硬,她曾經幻想他並不是像表麵上看起來的那般冷酷無情。


    畢竟,當年他也盡力的搭救過自己。


    可是,自從他入主緝妖司,太多太多的事實都擺在了她的眼前,她所傾慕的男子,並不是什麽坦蕩君子。


    陰謀,詭計,都在他的心裏藏著,他絕對不會告訴她。


    可是,前方的男人,更讓他疑惑重重。


    她敲敲馬腹,猛衝著,跟上了他。


    “你為什麽要和太後娘娘打賭?”


    “你就不怕到時候,朝局更亂,太後娘娘要了你的命?”


    短距離的奔突,讓她兩頰漲紅,繃緊的發髻中間飄下一撮長發,時不時的撫在嬌嫩的臉上。


    這份風情,將她的冷漠,衝淡了許多,玄一一時看出了神,頓了頓,才應道:“怕啊!”


    “當然怕,我怕死了!”


    他一手勒韁繩,一手撫住胸口。


    戲謔的樣子,讓文伽心裏更急。


    “既然怕,你剛才還要那樣說?”


    “難道,你真的要舍身取義?”


    她偏著頭,逼視著他,不讓他又玩笑著劃過,玄一發現,她一貫冷漠的眼神之中,居然現出了幾絲光彩。


    看來頗有幾分真心真意的味道。


    虛無縹緲的關心,激發了張玄一裝x的欲望,他一勒韁繩,堪堪停住,對她說道:“怕,又能如何?”


    “你以為,太後把我從明珪的手裏救出來,真是善心大發?”


    “那是因為什麽?”她反問道,一臉不解。


    在文伽看來,武後是高高在上的婦人,她怎麽會在意張玄一這樣的小人物的死活。


    “太後本來就不想讓我活命,你沒看出來?”麵對美人,他充分發揮婦女之友的特長,開始循循善誘。


    與他們這些當局者不同,張玄一可以抽離自身,從客觀的角度去衡量武後的種種行為,以及這些行為背後所隱藏的動機。


    “就在太後提出一個月之限的時候,我就知道,太後並不想放過我。”


    “你想,太後的手中掌握著多少人的性命,她若是喜歡我,必然不會提什麽一個月之期的事情。”


    “甚至是,就連異常的天象都不會提起。”


    “一月之後,天象更壞,朝政更亂,她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處死我。”


    “可若是天象大吉,朝政安穩,江左的兵事也平息了,太後依然可以殺了我。”


    “這是為何?這就說明,你說對了,不需要禳禍就能避開異常的天象,這不是好事嗎?”文伽眨巴眨巴大眼睛,當真對這件事一無所知,玄一被她瞧的心裏癢癢的。


    便伸出了手,幫她把發絲挽起,放到了耳後,兩人騎在馬上,並排而立,文伽專注的等著他的答案,直到他做完了全套動作,她才想起要躲避。


    但她卻並沒有發作,隻不過是偏了偏頭而已,她還在等著他的迴答。


    “太後娘娘位高權重,想要了我的命,那還不容易,哪裏需要理由。如果打賭我贏了,這就證明太後輸了,一個讓太後娘娘賭輸了,還失了麵子的男人,更沒有活下去的道理。”


    “文伽,你我都是修道之人,但佛語有句話說的很對,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搭救廬陵王也不過是我的隨手功德。”


    “可是,難道,你的命就隻剩下了一個月?你就真的一點也不怕死?”


    文伽的聲音都染上了一點哭腔,這番情意,讓他很受用。一向冷淡處事的徐文伽,如今,也不得不麵對一個事實。


    他們被卷入了一個漩渦,而這個漩渦,竟然是致命的!


    妖道的命,現在就掛在漩渦邊緣,一不小心就會掉落到那無底的深淵,成為陰謀的祭品。


    張玄一看她白皙的小臉上滿是憂愁的神色,眉毛擰得像麻花一般,拍拍她的肩膀,勸道:“文伽,現在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時候,也許一個月後,太後就變主意了,也說不定。”


    “當務之急是去安定坊捉拿妖道,若是拿不住這個人,審不清事實,恐怕現在我的這條命就要被太後收去了。”


    “你……”


    二人相對無言,文伽終究沒有把話說出口。


    “可是,你為什麽不讓緝妖司的差役去調查寶相墨的事?”


    張玄一很明白,以他現在的權力,完全可以調動緝妖司的差役,可他卻沒有這樣做。


    “我不放心。”


    “誰知道你們緝妖司還有沒有賊人的奸細,若是把真相隱瞞,我這不是白忙活了。”


    “真是疑神疑鬼!”


    …………


    上官婉兒送走了他們,快步返迴紫宸殿,正欲推開殿門,卻聽到了武後的聲音,腳下便頓住了。


    “傳哀家的旨意,讓丘神績入宮覲見。”


    武後的聲音聽起來頗具威脅,甚至比剛才和張玄一對峙的時候,更具壓迫性。


    丘神績,一聽的這個名字,上官的腳就挪不動了。


    她就站在關閉的殿門外,在金吾衛的眾目睽睽之下,坦然偷聽。


    對於這樣的場麵,守門的金吾衛早就見過不知多少迴,從來都是睜一眼閉一眼。


    可以說,整個皇城之中,除去武後,上官就是最有權勢的女人,何況,在金吾衛們看來,上官保持著對武後的戒心,正是他們樂見的。


    牝雞司晨,兩個女人還妄圖掌控大唐的朝政運轉,他們巴不得她們兩個撕扯起來,鬥個兩敗俱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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