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已過,小太監還是沒來傳旨,人群開始沸騰,不知老妖婦今天又要耍什麽花樣。


    “裴相,我們這些人裏隻有你和太後說得上話,上朝的時辰早就過了,我們的意思是,您老是不是去請個旨意,也別讓我們白白在這裏等著。”


    “是啊,裴相,這件事還得您老出頭。”


    幾個緋袍官員將裴炎圍在中間,你一言我一語,吵吵嚷嚷,目的就是為了讓裴炎挑頭,逼迫武後露麵。


    裴炎沉著一張臉,麵對眾朝臣的逼迫,他沒有輕易表態。


    隻道:“眾位再等等,太後處理朝政一向勤勉,今日大朝會,沒有不出現的道理。”


    “或許是身子不適,或許是有其他要緊的事,耽擱了。等有了旨意,眾位再散去也無妨。”


    “裴相說的容易,依我看,太後年紀大了,不中用了,既然不能按時上朝,不如就把朝政歸還給陛下,不是更好。”


    “陛下年富力強,又有人望,太後早就該歸政於陛下,也好盡早享受天倫之樂。”


    “住口!”裴炎大怒,長須都翹了起來。


    “朝堂不是議論這些事的地方,你們不要命了!”


    這一聲斷喝很有效果,一些膽氣小的大臣就閉了嘴,噤了聲,起哄的人少了很多。


    然而,武後把持朝政,大臣們積怨已久,議論一出,根本就控製不住。


    “天倫之樂,說得好聽,你們可聽說了,近日有個市井無賴,名叫馮小寶的,日日出入內宮,如入無人之境。”


    “那馮小寶二十凡幾,血氣方剛,武後招攬這樣的人入宮,所為何事,我想眾位心中都有數。”


    “先皇禦宇不過幾個月,妖婦就耐不住寂寞,這樣的人,我們怎麽可以放任她執掌朝政!”


    群情激昂的大臣之中,唯有狄仁傑作壁上觀。


    太後把馮小寶弄進宮門,他不是沒有意見,可是那畢竟是太後內幃之事,豈是一幹朝臣管得了的。


    再者,他的官位也不過如此,有裴相在,沒有他說話的份。


    “我提醒一句,這個皇城裏沒有馮小寶,隻有懷義。”


    溫婉又不失威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裴炎轉頭,赫然發現,內舍人上官婉兒,正帶著一眾宮女,站在那裏,猶如一株綠柳,清脆可人。


    也不知她站在那裏已經有多長時間,他們的爭論被她聽去多少,裴炎迎上前來,笑道:“內舍人是否帶來了太後的旨意,吾等已經在此地等候多時,言語混亂,讓內舍人笑話了。”


    “笑話倒是不敢當,”婉兒進門,視線在各位大臣的身上掃了一遍,彎唇道:“婉兒隻是想提醒各位,懷義已經獲封梁國公,與駙馬薛紹成為同宗,身份貴重,各位以後談及此人,最好恭敬一些,以免衝撞了國公。”


    一個靠著下半身取悅妖婦的男人,也能忝居國公,這個消息讓在場的眾臣徹底閉了嘴。


    哎,我李唐就沒有帶種的男人了嗎!


    看著他們滿麵愁容,婉兒欣慰的點點頭,她拿出一領黃絹,開始投放第二個重磅打擊。


    “庶人賢於巴州畏罪自盡,哀家心痛無匹。賢幼年聰慧多智,深得先皇喜愛,然其年歲日長,行為日漸悖逆,哀家幾多勸慰,其不思悔改,一意孤行。於今終於悔悟,了斷性命,皆是罪有應得。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賢死,哀家心勝悲戚。今日辰時末刻,特在丹陽門前舉哀,百官當從之。”


    我去!


    老妖婦又開始表演了!


    新花樣真是層出不窮!


    眾臣的眼睛嘴巴都張的圓圓的,皆是被武後的舉動給嚇得。


    自盡?


    虧她說得出口,她把李賢貶到巴州也有好幾年了吧,隻朝臣們知道的,李賢親筆寫的求情信,就不知有多少封,武後看也不看,全當是沒有這迴事。


    如今,李治崩逝,她終於可以撒開手腳,該殺的殺,該貶的貶了。


    這個女人的心腸也太歹毒了,在場的眾位爺們都自愧不如。先皇非常喜愛李賢,他也是武後的親生子,饒是這樣,她也可以揮刀便殺,不眨一下眼睛。


    這讓很多人又想起了那個傳聞,內宮中早就有傳說,李賢並不是武後的親生子,而是其姐韓國夫人的兒子。


    當時武後剛剛旦下長子李弘,便將寡居多時的姐姐和母親都接到了皇宮中居住。


    一來二去,姐姐就和妹夫勾搭到了一起,並且成為了有名有實的韓國夫人。


    韓國夫人雖然不久就被武後處死,但是她已經和李治歡好數年,有所出也是很正常的。


    隻是內宮密之,外人不得而知。


    眾位大臣心中有一個奢望,或許,李賢當真不是武後的親生子,所以她才會下如此毒手。


    隻有這樣想,才能平複眾臣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然而,如果李賢並不是武後的親生子,她現在還要上演哭喪大戲,就更顯得虛偽做作。


    臉皮之厚,令人不得不佩服。


    就在這時,丹陽樓前的銅磬敲響,眾臣無奈,隻得徐步而出。


    他們這才明白過來,武後這是趁著大朝會的機會把眾臣都網羅到一起,看她演戲。


    從朝堂出來,在禦橋和丹鳳門中間有一片開闊的場地,這塊地方是大唐皇族進行外事活動的重要場地。


    舉凡有皇族婚喪大禮,會見外國使臣都是在這裏舉行。


    今日,這裏也成為武後的舞台。


    大臣們從朝堂中緩步走出,遠遠看到,各項布置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他們這些看客到場了。


    犢車,皤,羽葆鼓吹齊備,上官婉兒前往含元殿接駕,武後換了一身白衫,金銀珠玉盡去,發髻上也未戴簪釵。


    她坐在鏡台前,看到婉兒進殿,便笑道:“怎麽樣,顯兒能來嗎?”


    婉兒勉強牽動嘴角:“廬陵王身子不適,請求太後能允許他缺席。”


    “這個顯兒啊,還是這麽任性。”


    宮女為她佩戴上一圈義髻,把白發都遮掩住,武後看著鏡中的自己,仿佛年輕了二十歲,很是滿意。


    “他那個腦袋,還沒有康複嗎?”


    婉兒遲疑一刻,輕搖了搖頭。


    那日蓬萊殿裏發生的鬧劇,早就傳到了武後的耳朵裏,李顯誠惶誠恐的表現,讓武後忍俊不禁。


    他這個兒子啊,真是每一次都不會讓人失望,就他這副樣子,就算她願意放手,他也絕對做不好這個皇帝。


    “不來就算了,你讓他好生休息,等他徹底康複了,再來見我。”


    “是,婉兒記得了。”


    “太後娘娘,大臣們都到齊了,還請太後娘娘登車。”


    宮女遞過來一條白絹,婉兒將它披在肩上,今天她的任務就是陪伴武後,跟在犢車旁邊,十分輕省。


    大宮女夏雪上前,上手攙扶起武後,卻被武後拒絕,她利落的起身,站到了隊伍的最前方,一眾人浩浩蕩蕩的往禦橋方向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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