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距離此地不遠,他們將男人搬運到那裏,一路上都用白布單蓋著,有人問起,就說是發了癔症,神誌不清,總算是瞞過了眾人。


    張玄一盯了文伽一刻,心中充滿感激。


    或許,她也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壞心腸。


    有了迴魂散相助,男人的命總算是保住了,郎中為他仔細的清理傷口,妥善包紮,過程之中,男人激烈的喘息,呻吟。


    痛苦的樣子,讓人不忍細看,好在,這樣的掙紮苦痛,卻也證明了他還活著。


    幾人都暫且留在醫館,郎中端來湯藥,玄一殷勤接過,代為效勞。


    傷口導致男人低燒不止,他用湯匙抵著他的嘴唇,藥水就順著嘴縫流了進去。


    男人吞咽的動作很緩慢,玄一凝視著他的臉,總覺得,哪裏很不對勁。


    他的眉眼是英挺俊秀的,臉孔微黑,傷痛讓他臉上的表情十分艱難,吃過了藥,男人的熱度稍退,嘴裏卻開始叨叨念念,玄一一看,這是開始說胡話了。


    古代的醫療水平有限,受了這麽重的傷,即便保住性命,想恢複也要很長一段時間。


    崇義坊,這個名字再次在他耳邊迴響。


    他試探著問:“去崇義坊做什麽?”


    “找人還是辦事?”


    男人痛苦的掙紮,腦袋不停搖晃,玄一的話,他根本聽不進去。


    這樣的狀態讓玄一很著急,男子作為暗中監視者,居然會被歹人襲擊。真乃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男人是螳螂,那他張玄一就是妥妥的小知了了,絕對是食物鏈的最底層。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實現小知了的逆襲,成功奪取主動權。


    他不死心,又問了一遍,可惜男人混混沌沌,始終沒能給他一個完整的答複。


    偌大一個崇義坊,官宅民居錯綜複雜,他要去找誰?


    他能辦成什麽事?


    “怎麽樣,還沒打聽出來眉目?”


    劉冕一看他這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也猜出了大概,幾人坐在一起,心事重重。


    “會不會是昆侖奴的同夥幹的?”文伽提出了合理的懷疑。


    天色漸晚,熱鬧的東市也難免寂靜下來,街上除了一些賣夜宵的,幾乎已經沒有攤販。


    貨郎的叫賣聲不時傳到醫館裏,某人的肚皮又開始不爭氣了。


    想到那隻吃了一半的大餐,他就心如刀絞,哎,放到明日,這味道就不好了,可惜啊,可惜。


    他沒理會文伽的質疑,反而提議不妨上街吃碗餛飩,邊吃邊談。


    某人轉變態度之迅速,猶如狂風,令其餘二人風中淩亂,徐文伽到底是個小娘子,胃口小,吃的也少,興趣缺缺。


    倒是劉冕積極應承,二比一,徐文伽也隻得跟從。


    月光清朗,似乎都可以倒映出人影,空氣之中幽香浮動,張玄一張開鼻孔,用力嗅嗅,四周都是肉香。


    他加快腳步,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隊伍的前方,徐文伽跟在他身後,冷漠的觀賞著他的表演。


    抻脖子,瞪眼睛,成什麽樣子!


    很快,他們拐進一條小巷裏,小巷深處,赫然出現一個賣餛飩的小攤。


    熱氣蒸騰,香氣撲鼻。


    “嘿,真有你的!”


    劉冕興奮的衝上前去,給三人搶了一個好座位。


    大唐的宵禁製度嚴格,現在也不過是晚上八點左右,街巷兩邊的店鋪就已經差不多都關門了。


    隻剩下這些挑擔小販可以走街串巷,賣點小吃,再過半個時辰,武侯們就會漸次走出來,上街巡邏,有眼力的小販,自然會在他們出門之前就收拾迴家。


    大唐的餛飩和一千年後的餛飩也沒有多大的差別,一樣是薄薄的麵皮,小小的肉餡,以清香細膩著稱。


    餛飩攤主身材微胖,一張圓臉蛋,泛著油光。


    炭火小爐子上,放著兩個鐵質小桶,一邊是清水,一邊是高湯。


    攤主先把早就做好的餛飩下到清水鍋裏,猛火一竄,餛飩就熟了,攤主用笊籬把餛飩撈上來,之後淋上濃香的高湯,再撒上一把撚的細細的蔥末,冷熱一激,香味就全竄出來了,勾的人饞蟲唿唿的往外冒。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他們的餛飩就送了上來。


    湯還沒涼,兩位郎君就忍不住動了筷子,徐文伽看看他們的吃相,不禁撇了撇嘴。


    “那男人都跟你說什麽了?”


    手裏把玩著筷子,卻一個餛飩沒吃,玄一咂咂嘴,這個女人真是,想哄弄一下都不行啊。


    “他說,讓我去崇義坊。”


    “崇義坊?去那裏做什麽?”


    “不知道,或許是找人,或許是托我辦事,他的樣子你們也看到了,傷的太重,意識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但是,一個受了重傷的人,眼看就要咽氣,這個時候說出來的話,絕對不會是毫無用處的。”徐文伽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抬眼看看張玄一,某人吹吹熱湯,亦讚同道:“你說的沒錯。”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去調查?”文伽探了探身,急道。


    “誒,文伽兄,我看你未免太心急了些。”


    吃完了最後一個餛飩,劉冕擦擦嘴,慢悠悠的說道。


    “你知道什麽!”


    劉冕並不知道張玄一已經數次被刺殺,也不知緝妖司內部的指示,隻一味樂觀的進行著預測。


    文伽看到他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心裏就起急,真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


    “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有多危險!”


    她急迫的神情,讓劉冕也緊張起來:“究竟是怎麽迴事?”


    兩人的眼珠子全都轉向張玄一,他吸幹了最後一滴湯水,攔住了她:“文伽,你不要危言聳聽。”


    “事情雖然緊急,可也要按部就班的辦,不能被敵人牽著鼻子走。”


    “郎君大難不死,說不定,這就是天意。”


    這位年輕的郎君究竟是誰,他天天到茶舍房簷上監視張玄一,又是要達到什麽目的。


    一切都還沒有頭緒,他們不能像沒頭蒼蠅一般四處亂竄,暴露自己的行跡。


    現在大家都是在為緝妖司辦事,城中多起迷案都還沒有破解,怎麽可以為了張玄一,又轉移精力,來處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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