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荒涼的大地建起高樓大廈,當繁華,喧鬧等詞語形容過這座城市。當時代更替,萬物更新,世界仍舊是那個世界,隻是已經不再是昔日的模樣。當時光已去,你仍舊是你,我仍舊是我,隻是容顏已老,心境已變,唯有一句,往事已如煙。


    黑色的轎車在光華一區的廢墟周圍慢慢前行,揚起一陣陣青灰,落滿車身。


    廢墟中,橫流的汙水,成堆的垃圾,破爛的菜葉,發出陣陣惡臭。時不時從廢墟中穿過老鼠的身影,快速如風,一閃便不見。


    如同光華一區的曾經,陰霾而混亂。


    刺眼的陽光灑落在整個光華一區,照亮著光華一區的每個角落,也照亮著光華一區曾經的陰暗,齊若雙卻忍不住閉上眼,想起曾經生活在這個陰暗角落裏被林浩寵溺著的自己。隻是眼前的廢墟,卻早已昭示著曾經的一切已經不複存在。


    “林浩,你們就一定得這麽殘忍,讓我麵對這一切嗎?”暖暖的陽光透過車窗照在齊若雙身上,明明是暖洋洋的感覺,齊若雙卻忍不住想流淚。“你明明已經和徐影影離開了,為什麽還迴來?舍不得嗎?既然舍不得,當初又為什麽要離開。”


    迴答齊若雙的是無邊的沉默,也許齊若雙也不需要林浩的迴答。


    “我一直想問你,當初你既然選擇了徐影影,為什麽還要把我送迴齊氏集團。當曾泰告訴我,透露我行蹤給齊東亭的人是你時,我甚至不願意去相信,可我卻知道曾泰沒有騙我,也沒有理由騙我。”


    “在知道負責光華一區重建的項目經理是你時。我甚至想笑,原來我們曾經的記憶在你眼中就那麽不值錢,你甚至寧願親手毀去這一切,撥出我心中最後一份柔軟。我一直告訴自己,這隻是一個夢,是自己的錯覺,隻是親眼看見你那刻我才知道。我騙不了自己,也騙不了所有人。”


    “我甚至想過問你當初那麽做的理由,想問你徐影影在哪裏,為什麽現在隻剩你一個人,你又為什麽會聽齊東亭的安排。可我問不出口,不是不敢,而是因為你是我哥哥,是曾經寵我,愛我勝過生命的人。我知道別說是你想撥除我心中最後一點柔軟。一點記憶,就是你要我的性命,我也不會阻止你。”


    “可是林浩,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淚水慢慢從齊若雙眼角滑落,就像曾經與林浩的記憶一般,帶著酸楚卻又不得不選擇麵對。


    聽著齊若雙的追問。盡管林浩已經盡力控製著自己心中的思緒,可緊握方向盤的雙手還是因為用力的關係冒出青筋。林浩停下車,側頭看向副駕駛位上閉著眼睛的齊若雙。她眼角滑落的淚水卻刺痛了林浩的心。


    “林子言,對不起。”


    林浩略帶嘶啞的聲音在齊若雙耳邊響起,齊若雙猛的睜開眼睛,一眼就看進了林浩滿是傷痛的眼裏。


    “對不起嗎?林浩,你想說的就僅有一句對不起嗎?難到真的不想對我解釋或者說些什麽。”


    齊若雙看著林浩,眼中滿是倔強。她知道,隻要林浩肯給她一個理由,無論真假她都會相信。


    “林子言、、、”


    林浩張了張嘴,終又無言的沉默了下去,不是他不想解釋。隻是他不能解釋。


    “對不起。”林浩最終垂下目光,不敢再看齊若雙倔強的眼。他怕他看見她眼中帶著期盼的神情時會心軟,最終害了她。也害了自己。林浩一直知道自己沒有能力保護齊若雙,也沒有能力幫她掙脫現在的命運軌跡,而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守候在齊若雙身邊。正如齊若雙所說,他的存在隻是為了拔出她心中最後一份柔軟,他寧願讓她無情,也不願意她再受傷害,而他自己知道他對她有情即可。


    “對不起。”隻是那麽簡單的一句話,齊若雙的心便慢慢沉了下去。原來終究是她太在乎林浩給予的那點溫暖,她不夠心狠,也不夠無情。


    目光再次移向車窗外的廢墟,心中那座稱之為家的高樓轟的一聲倒塌,也許逝去的還有林浩曾經給予她家的溫馨。


    “沒關係,可是林浩,隻有這一次我可以允許你說對不起,沒有下一次,也不會再有下一次。”


    齊若雙閉上眼,無力的倚靠在座位上,腦中灰色的記憶卻在慢慢褪去,直至腦海裏隻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


    “林浩,你說我們當年沒有相遇該多好啊。”


    林浩一怔,卻明白了齊若雙已經選擇了遺忘過去,這明明是他和齊東亭計劃的結果,可當齊若雙真的選擇了遺忘他們的過去時,林浩的心卻又忍不住抽疼起來。


    “林浩,既然選擇了就不要後悔。何況我本來就是齊若雙,是齊東亭的女兒,是齊氏集團未來的繼承人,我們的相識本就是一場意外。現在我們隻是讓我們的生命軌跡迴歸正途而已,我們誰也沒有對不起誰,誰也不欠誰。”


    仿佛感受到了林浩心中的難過,齊若雙忍不住勸慰出聲來。隻是她卻明白,她的心已不在柔軟,也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鼻翼間的唿吸加重,緩緩的吸入一大口空氣,壓下心中的紛亂,齊若雙的臉上卻不由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來。


    沒有誰離不開誰,沒有誰忘不了誰,縱使曾經願意用生命來寵溺她的林浩,如今也算計了她。


    再次睜開眼時,車窗外的光線刺痛了眼,一如她的內心,鮮血淋漓。


    齊若雙轉頭看向林浩,輕笑。


    肆意的笑容確如飄絮輕飛,眨眼間便已不複存在。


    “林浩,送我迴國海大酒店吧!至於光華一區的施工進度,安排提前。”


    輕柔的聲音裏一片平靜,找不出傷感。也找不出迷亂。如同前一刻齊若雙的追問隻是一場夢境,眨眼間便已經不複存在。


    “好。”林浩費盡全身力氣才讓自己應出一個字來,腦海中卻一片混亂,甚至讓他有些看不清齊若雙的臉。唇齒下意識的抵上舌尖,任憑輕微的疼痛感從舌尖傳遞開來。


    林浩甚至不敢細細去理會腦中的思緒,開著車緩慢的駛出光華一區。


    視線裏的廢墟慢慢遠去,直到淡出整個視線。林浩心中的壓抑才一點點的慢慢散去,隨之代替在內心的思緒是深深的無奈及心痛。


    一路上林浩和齊若雙都刻意的沉默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當他們雙方都做出選擇時,有些解釋或者話語就顯得那樣無力。或許齊若雙與林浩都懂,他們不需要對方解釋,也不需要對方的理解,他們隻是在對方的選擇中做出自我的選擇。


    從光華一區到國海大酒店的道路並不漫長,林浩把車停在國海大酒店的停車場時。齊若雙的心一片平靜。沒有分別的不舍,沒有麵對林浩的無奈,哪怕明明知道林浩和齊東亭私下一定有著什麽協議,齊若雙也沒有去追問。他們都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便一切都迴不去了。


    齊若雙安靜的走下車,沒有同林浩道別。默默離去的背影一片孤寂。


    林浩甚至不敢在看齊若雙一眼,在齊若雙下車的瞬間就開著車消失在國海大酒店的停車場。


    掏出手機,看著齊氏集團齊東亭的名字。林浩一陣沉默。卻不經意間想起了幾個月前他與齊東亭在韓心雪墓前相遇的情境,他多想告訴齊若雙,不是他想把她送迴齊氏家族,隻是他阻止不了齊東亭。他沒有權利,沒有金錢,甚至沒有能力來保護齊若雙,在齊東亭麵前,他的存在是那樣渺小。


    “你想守著我女兒,你有那能力嗎?”


    林浩依舊記得齊東亭帶著淺笑的詢問,那笑容是那樣刺眼。讓林浩連反駁齊東亭話語的勇氣都沒有。


    “也許我可以給你留在她身邊的機會,隻是你需要證明你有什麽資格願意讓我決定你留在我女兒身邊。”


    事情是那樣峰迴路轉,甚至沒有考慮。他就對齊東亭點了頭。而那時剛好徐影影出了事,於是一切都那樣順理成章,他聽從了齊東亭的安排,離開了齊若雙。


    也許他也猶豫過,可他的猶豫卻比不過留在齊若雙身邊的誘.惑。


    電話接通,林浩收起心中的思緒。片刻,電話那端就傳來了齊東亭的聲音。


    “事情辦好了。”


    “恩。”林浩輕應,心中卻不由抽疼起來。“你說過,如果子言接手了光華一區的重建,就給我留在她身邊的機會。”


    “她是我女兒,記住,她是齊若雙,不是林子言。我說話算話的,你暫時就先和若雙留在那邊吧,我答應了歐陽陌幫他一個忙,當事情結束後,你和若雙一起迴來。”


    幾乎沒有給林浩說話的機會,那邊齊東亭確認了齊若雙對光華一區的態度就匆匆掛了電話。林浩看著被掛掉的電話卻不由苦笑,他終究有機會留在齊若雙身邊了,不是嗎?


    隻是,為何心中卻不快樂,他記得他答應過守護她一輩子,隻是他不知道,這種守護是她想要的嗎?


    “子言,無論你是原來的林子言,還是現在的齊若雙,我都會在你身邊的。”林浩喃喃低語,卻不知是在勸慰自己,還是在掩飾他心中的那一絲悔意。


    林浩知道,如果在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在無能無力的看著齊東亭帶走齊若雙和留在齊若雙身邊之間相比,他還是會選擇後者。無關於自我情緒與理智,隻是單純的不願意離開齊若雙的生命而已,上天既然讓他和齊若雙走到了一起,那麽他就絕對不允許自己放手。


    齊若雙,注定是他今生的魔障。


    感覺到林浩開著車走遠,齊若雙才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來,看了看那如墨點般消失在自己眼中的轎車身影,齊若雙卻忍不住自我嘲笑出聲來。


    林浩,那個名字終究從一種依靠變成了一個代名詞,讓齊若雙的心中最後一份暖意也冷卻下來。


    離開國海大酒店的停車場,齊若雙在路口隨意攔了一輛出租車。找了一家離國海大酒店最近的花店,買了一把母親韓心雪最喜歡的玫瑰。


    紅色,白色,黃色,藍色......太多的色彩,太多的定義,以致賣花的女孩給了齊若雙一個怪異的神情。而齊若雙卻視而不見,抱著玫瑰緩緩離開花店。


    依舊記得母親以前擺弄著玫瑰花對自己說;“玫瑰代表愛情。”


    “愛情嗎?”齊若雙看著手中的花束輕笑,愛情或許五顏六色,也或許根本就沒有顏色。隻是齊若雙不懂,韓心雪當年到底堅持的是什麽?如果說是喜歡父親齊東亭,那麽後來齊東亭來接她迴齊氏家族,韓心雪為什麽又不迴去,如果不愛齊東亭,那麽兩人幹嘛不離婚。用婚姻套住兩個人。在不同的地方,一年甚至見不上幾麵,有意思嗎?


    再次站在本市最大的墓場裏時,齊若雙一陣仿佛,隻是短短幾個月而已,齊若雙卻覺得仿佛過了幾個世紀。


    視線裏。滿山的墓碑,冰冷得沒有一點溫度,整齊的排列得像一道詭異的風景。


    齊若雙抱著玫瑰花束漫步在空曠荒涼的墓場。紅色,白色,黃色,藍色...各種色彩的玫瑰相互襯托,給墓場的冷清帶來一點顏色。


    灰色的照片,微笑的臉。遠遠地,齊若雙仿佛就看見了韓心雪曾經帶著微笑的麵容。在韓心雪墓碑前,齊若雙隨手將手中的玫瑰放在墓前,各種色彩的玫瑰相互交錯,靜靜的躺在墓碑前。美麗而又刺眼。


    看著韓心雪熟悉的容顏,齊若雙會心一笑,也許隻有站在這裏。站在逝去生命的母親麵前,齊若雙的心才是安穩的,不用帶著冰冷的心,算計別人或被別人算計。


    抬頭看了看沒有邊際的天空,齊若雙倚靠著韓心雪的墓碑坐了下來,同整個墓場的荒涼不同,暖暖的陽光灑在身在,給人一種矛盾的極致感。


    “很久沒有來看你了,你還好嗎?”


    “你知道嗎?我現在迴齊氏家族了,是齊東亭找到我的,實際上快十年的光景,我幾乎忘了齊氏家族的存在。如果沒有迴到齊氏家族,如果我不是齊若雙,我是不是就不用麵對現在這些考驗了。”


    齊若雙輕笑,望著視線裏的一列列墓碑,眼裏卻沒有暖意。


    “我一直以為喜歡就是喜歡,想和一個人在一起就可以在一起,可現在我才發現一切都沒有那麽簡單。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林浩當初的離開有著另外的原因,也沒有想過歐陽遠超的不辭而別是一種假象。你說,除了江晨宇不知道我是齊若雙,沒有被人利用以外,歐陽陌和齊東亭又怎會算計歐陽遠超和林浩。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那麽可笑,隻是為了讓我們可以有足夠的心裏能力接受家族企業,我們身邊的感情便要接受一切考驗。”


    “說真的,人都會有弱點,沒有什麽可以麵對自己心中的誘.惑而不變質,至少我沒有遇到。你說當初齊東亭會不會也麵對過同樣的考驗,所以才會離開你迴到齊氏集團呢?”


    望著沒有盡頭的虛空,齊若雙款款而談,或許隻有此時,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麽的壓抑。盡管沒有聽眾,也沒有人可以迴答她的話語,可她仍舊愜意。


    “你說,這樣的日子我還要過多久,一年,兩年,或著一輩子。你知道嗎?其實我有些後悔,你說當年我老老實實的去美國,是不是就可以在齊東亭的安排下早點見識人生百態,現在的我也不會那樣失望或者心寒。”


    “我想過很多,想過當初齊東亭沒有離開我們母女,我們是不是會很幸福。想過我沒有固執的離開,你是不是還活著,而我最多也隻是錯過江晨宇。想過江晨宇和李清在一起時,我告訴她我是齊若雙,讓他知道我還活著,他是不是會迴到我身邊,還是我生命中的王子。想過知道歐陽遠超一早利用我的時候,我不動心,是不是就不用遺憾。想過沒有遇到林浩,也不用在他的守護中那麽相信人性。後來想想,不怪人性的善變,也不怪金錢,權力或者內心深處的欲.望作祟,隻怪我沒有早點明白人生的本性。”


    “你說,是不是齊東亭早就看明白了呢?你還喜歡他嗎?喜歡那個當初離開你的男人嗎?”


    仿佛是問著虛空,又仿佛是問著身邊墓碑裏躺著的韓心雪,隻是迴答齊若雙的是一片寂靜。


    “我想你聽我說了這麽多,也煩了吧!”


    齊若雙繼續說著,心中的壓抑卻在述說中輕快起來。


    收迴看著遠處的目光,齊若雙側頭看向韓心雪的墓碑,入目的卻是那張冷眼豔且帶著微笑的臉。


    “你死了,所以你解脫了,我活著,所以生活還在繼續。”


    齊若雙站起身來,有風劃過她的眼角,一晃而過的虛影,卻似夢過無痕一般的幻覺。


    “我走了,下次來看你。”


    齊若雙對著墓碑上灰色的照片輕語,然後轉身離去。


    輕鬆的步伐如同來時一般愜意,仿佛四周的墓碑不過是一場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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