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街的報紙,城市的雜誌在同一時間刊登了李清和江晨宇訂婚的消息,甚至連新聞裏也報道著這一事實,而林子言卻毫無感覺。或許是知道了太早,早已麻木失望。心裏默默地計算了日子,才恍然發現時間已經進入倒計時,距李清和江晨宇訂婚的日子已經不足十天。太快速的消息,太瘋狂的速度,浪湧般的引領著整個城市的娛樂方向。


    站在人潮擁擠的大街,冷眼旁觀著來去匆匆的人流。


    林子言才恍然發覺,她的人生如同一場夢一般,已經讓她辨不清方向。


    “林子言。”


    街道的對麵,安安如同孩子般的高舉著手中的冰淇淋,大聲的喊著林子言的名字,臉上興奮的笑容隱隱刺痛了林子言的眼。


    林子言並不明白安安為何總是逗留在她身邊,她又為何會容忍安安的逗留,但她知道安安在她身邊出現的理由並不單純,與其說是種直覺,林子言更願意相信安安是危險的。


    “鈴鈴鈴。”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斷林子言的思緒。掏出手機,林子言看見的卻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喂。”隻是簡單的一個音節,林子言便不再言語,靜靜的聽著電話那一端的聲音。


    街道的對麵,安安拿著冰激淩招著手,眼裏的急切卻讓隔著街道人流的林子言遙遙相望看不清。


    林子言突然對著安安露出一個笑容來,燦爛至極,安安再迴過神來時,林子言已經沒有了蹤影。


    百貨大樓的頂層,林子言靜靜的看著站在樓簷邊的男子。刻意壓低的鴨舌帽,巨大的深色墨鏡遮擋了他大部分的容貌,黑色的深長風衣在風中飛揚起衣角來,他卻似沒有察覺般望著遠處那細如墨點般的人群,靜靜的思考著。


    林子言沒有打擾他,隻是輕輕的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視線,看著遠處那不斷移動著的人流。


    許久,男子才迴過神來,側頭看向身邊的林子言,眼中的複雜情緒連他自己也無從發覺。


    林子言卻似沒有發覺男人的舉動般,視線仍靜靜的落在遠方。


    男子迴過頭去,沒有言語,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遠處。許久,才輕聲歎息起來。


    “後悔嗎?也許隻要你一句後悔,我就可以幫你奪迴屬於你的一切,你的男人,你的愛情,你十年來的希望。”


    男人的聲音頗顯冷清,帶有一些嘶啞。不用親眼所見,林子言也可以想象出來男人這段時間的頹廢。


    “後悔了太多,傷心了太多,當真正隻有我一個人時,才發現自己的心早已迷茫,現在想想,後悔有意思嗎?埋怨江晨宇的薄情,不守信用,怨他為什麽喜歡上了李清,可現在哪怕他不和李清在一起了,迴來找我,我還能懷著十年前的那份心情和他在一起嗎?我想,不可能了,時間已經改變了一切。”


    唿唿的風聲夾雜著林子言的輕語,斷斷續續,卻仍舊足以讓林子言身邊的男人聽清。男人錯愕的迴過頭來,隱約可以讓林子言看清墨鏡後他那雙泛青的眼睛。


    “林子言,江晨宇愛的是你,一直是你齊若雙。”男人幾乎是嘶吼出來的,林子言可以輕易聽清男人語氣裏的怒氣。“李清和他在一起是不會有幸福的。”


    “我知道,可杜兵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李清愛江晨宇,寧願賭上她一生的幸福也要和江晨宇在一起。你的強求,你的愛情,哪怕你所謂的付出,對李清來說都成為了負擔和枷鎖,難道你經曆了這麽多還不懂嗎?”


    望著杜兵墨鏡後那雙固執的眼睛,林子言有些無奈,不是她不懂杜兵對李清的感情。隻是她的生活*和過去,杜兵知道得太多太多,多得讓林子言恐懼且不安。林子言不明白,為什麽杜兵偏偏成為了窺視她的那雙眼睛,目視了她的生活,明明她與杜兵沒有太多交集,可杜兵偏偏能威脅她的人生。


    “為什麽?林子言,你告訴我你為什麽不爭。十年前你可以因為江晨宇害死你的母親,為什麽十年後你卻可以把江晨宇拱手讓給她人。為什麽?你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麽?”


    杜兵突然之間激動起來,有力的雙手緊緊攀上林子言的雙臂,痛苦的朝林子言嘶吼著,固執的詢問著林子言的答案,手卻無意識的用起勁來。


    麻木的疼痛感從雙臂傳來,清楚的讓林子言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可林子言卻沒有掙紮,隻是靜靜的看著鴨舌帽下杜兵那張憔悴不堪的臉,漆黑的眸子裏一片寧靜。


    “值得嗎?為了一個不愛你的女人去瘋狂,值得嗎?”


    林子言無奈的詢問讓杜兵一怔,失神落魄的鬆開手來,徒留下林子言雙臂那真實的疼痛感提醒著她,杜兵前一刻的失態。


    值得嗎?林子言也曾這樣問過自己。失去母親,等待十年,隻為一份感情,值得嗎?


    拋棄友情,用林浩的寵愛來拴住一份溫暖,值得嗎?


    利用歐陽遠超對自己的感情,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讓那個男子傻傻付出一切,任憑自己在愧疚中心動,又值得嗎?


    為了誰,為了什麽,這樣苦苦折磨自己,又折磨著他人。林子言不懂,也不明白。


    值得嗎?林子言這樣問自己,卻沒有答案。


    後悔嗎?明明告訴自己後悔,為什麽卻又不敢肯定。


    “嗬嗬,嗬嗬,嗬嗬嗬。”竭底嘶裏的長笑打斷林子言的思緒,林子言向杜兵看去,才發現那個男人明明笑著,可卻竟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一樣淚流滿麵。那一刻,林子言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男人真的是銀屏上那個無所不能的男人嗎?


    李清,何其有幸,有個愛她如斯的男人。李清,何其悲哉,她愛上的不是最愛她的男人。


    “再試一次吧!告訴李清你有多愛她,如果她還是不願意和你在一起,就祝她幸福。”


    林子言最終還是同情了窺視她生活的杜兵,對他的恐懼不安也在那一刻消失殆盡。


    杜兵,那個在熒幕上發光發亮的男子,那個萬千少女的夢中**,在生活中如她一般,也隻是一個為愛所困的平凡人罷了。


    不知道還可以說些什麽,做些什麽,林子言微微歎息。不在理睬那個癲狂如斯的男子,轉身離開。她不是聖人,改變不了什麽,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再讓自己受傷害。


    “林子言,離安安遠一點,他與歐陽遠超之間的關係比你想象中的複雜。”


    身後傳來杜兵的告誡,讓林子言離開的腳步一頓,心中的失望再也無法壓抑和掩蓋。林子言一直不明白歐陽遠超和安安曾經有過那樣的關係,又怎麽會讓安安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可是,安安到底為什麽接近自己,歐陽遠超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杜兵,謝謝。”


    沒有更多言語,在這一刻林子言多少還是對杜兵心存感激的。杜兵明明可以不用勸解她,可杜兵還是開了口。


    林子言離開的腳步頗顯沉重,如同她那晦暗不明的思緒。


    再次出現在原地,在人流中看見安安著急的身影時,林子言眼中的情緒沒有絲毫變化。可林子言自己卻知道,她心裏開始潛意識的抗拒安安的接近。林子言無法相信安安,甚至不知道安安接近自己的目的,可她又無法放任安安在暗處謀算著自己,也許把安安放在自己視線裏,林子言才能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麽。


    “林子言,你去哪了?”


    安安看著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在自己視線裏的林子言,平靜的心開始慌亂起來,心中的怪異一閃而過,連安安自己也沒有察覺。


    這段時間,安安總是跟在林子言身後,為林子言做飯,陪林子言逛街。一切都在虛假的外表下美好得讓人心動,有那麽一刻,安安幾乎不介意這樣與林子言相處下去。


    “到處看了看。”林子言頗為簡潔的迴答著安安。剛迴答完,林子言才想起,杜兵怎麽會知道今天她與安安在逛街,又怎麽會剛好在附近的百貨大樓頂出現,隻是一個電話便輕易的約見了自己。


    或許,杜兵對她生活的窺視,比林子言想象中的還多。


    “嗯,以後去哪裏說一聲,別再到處亂跑,讓我好找。我買的冰淇淋也化了,還想吃什麽嗎?我陪你一起。”


    安安並沒有過多的追問林子言的行蹤,哪怕明明知道林子言的話不過是隨口敷衍自己而已。或許隻有安安自己才知道,當他拿著辛苦買來的冰淇淋,而林子言在街對麵對他露出燦爛笑容的時候,他的心裏有多麽驚恐,他幾乎恨不得放下一切落荒而逃。他甚至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勇氣才穩住自己的腳步。他不想放棄,也不能放棄,歐陽遠超是屬於他的,歐陽家族的一切也應該是他的。


    “安安,我累了,我們迴去吧!”


    想到杜兵那雙窺視著她生活的眼睛,林子言再也沒有興致逗留,仿佛隻有迴到那冰冷的房間,讓四周的牆壁隔斷一切,把自己困在那狹小的空間,林子言才可以安下心來。


    “好,我送你迴去。”


    安安應承下來,和林子言一起離開。兩人的身影在人流中慢慢變小,消失不見。


    平靜的生活下,波濤暗湧。當生命被染上灰色的暗影,一生也消磨不掉,安安才發現,自己曾經離幸福那麽近。


    百貨大樓頂,杜兵仍舊不願離去,視線看著遠方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許久口中才輕輕念出兩個人的名字來。


    “林子言,歐陽安安。”


    隻可惜林子言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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