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靈看這師徒二人的互動,終於知道,禦恕這性子隨誰了。


    她笑著抬眼看去,恰逢禦恕亦滿眼笑意看著她。


    視線交匯,卻似一眼萬年。


    江靈一怔,恍惚之間,她好像看到了他身上有著什麽人的影子。


    她眨了眨眼,一切如常。


    是我剛醒來有些迷糊嗎......


    “治歸治,但有件事我得提前說。”莫借酒拿著那放滿了治傷工具的托盤走到了榻前,放在了就近的矮幾上。


    他在其中的藥瓶裏翻找了一下,最後將一個藍色的瓷瓶拿出來單獨放在了一邊,看向禦恕,嚴肅道:“昨日我說她若熬過昨夜便能撿迴一條命,這話不假,但今日療傷,她若挺不過去,照樣是白搭。”


    禦恕立馬上前一步,焦急道:“師父你這是何意?”


    莫借酒看想四周,一邊找著什麽東西,一邊隨意說道:“傷口幾次裂開,加上淋雨潰爛感染,要想根治,隻能剃肉。”


    “剃肉?!”


    禦恕唿吸一滯,下意識地便看向了江靈。


    床榻上的女子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


    可剃肉之痛,常人如何能忍?更何況還是她這般柔弱女子?


    “師父,還有別的......”


    禦恕不忍心她受那苦楚,正要問莫借酒還有沒有別的方法,話說到一半,卻被江靈堅定的聲音打斷:“我受得住!”


    禦恕一驚:“江靈,你在說什麽?!你知不知道剃肉有多疼?”


    江靈忍著肩上的疼痛坐起身,淡然的情緒就仿佛在說一件與她無關的事。


    “我知道。”


    而正是這輕飄飄的三個字,讓禦恕一時無言。


    江靈複而看向一旁的莫借酒,頷首道:“我受得住,請莫前輩為我剃肉治傷!”


    “小姑娘好魄力!”莫借酒一拍大腿,誇讚的同時從托盤裏選了一把剔骨刀,然後走到燭台前,點燃了蠟燭,把刀放在上麵烤了烤。


    一麵烤還不忘戲謔禦恕一句:“不愧是我徒兒看上的人兒啊~”


    要是往日禦恕定要狡辯一番,此時他一心隻在江靈即將要承受的痛苦上,絲毫沒有在意莫借酒說的話。


    反而是江靈聽後愣了愣,有片刻不知所措,最後也隻能充耳不聞。


    ......


    一切準備就緒,江靈亦褪了肩上的衣衫,露出慘不忍睹的傷口。


    原本早該結痂的傷口,此刻卻泛著異樣的氣味,有著不正常的顏色。


    禦恕看著眼神不禁深了深,心中滿是自責。


    江靈坐在床榻上背對著莫借酒師徒二人,自然也就看不到禦恕的表情。


    她袖中雙拳緊握,在等著莫借酒動手。


    莫借酒看著身前的江靈,佩服她勇氣的同時,深吸了口氣:“小姑娘,老頭子我可要下手了。”


    江靈身子一僵,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有勞前輩了。”


    可再怎麽鎮定,她終究是一個細皮嫩肉的女子。


    當冰冷的刀刃碰到她肩上腐肉的那一刻,禦恕明顯能看到她在顫抖。


    他忽然鼻尖一酸,不經意間紅了眼眶。


    肩上不停地傳來蝕骨的疼痛,江靈仿佛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肉正在被一點一點割去。


    滿頭大汗的她死死咬著牙關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拳頭內的指甲早已在掌心留下了深深的印痕,隻差分毫就要嵌入血肉之中。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床榻右側有一塊地方陷了下去,還沒等她有什麽反應,一直溫暖而又寬厚的大手,準確地找到她緊握的雙手,輕輕牽了過去。


    江靈這才忍著劇痛轉頭看去,隻見禦恕小心翼翼地把她的雙手放在掌心,而後將她的手指掰開。


    “從小到大,我折過胳膊,也摔斷過腿,但再怎麽嚴重,有師父在身邊,傷口都會很快被治愈。”


    “我沒有嚐過剃肉之痛,但我知道,一定是很痛的......”


    他說著抬眼看向她,眼中盡是心疼與歉疚,“江靈,你要是疼,掐我咬我都行,不要一個人受著。”


    江靈眉頭早已擰到了一起,但在聽到這些話時,竟在不知不覺間鬆了鬆。


    就連肩上的傷都沒有之前那麽痛了。


    可她仍是緊緊咬著牙,沒有說話。


    見江靈臉上仍是痛苦,亦不願與他交流,禦恕便明白,她還是痛的。


    他忽然想起什麽,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東西,鄭重地放在了江靈的手中。


    不是別的,正是那串蘭花紅寶石項鏈。


    江靈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自己的手便被一雙大手包裹在了其中。


    禦恕的神情是無比的專注:“我對你說過它的來曆,你便應該知道它對我來說,甚至比命還要重要,現在我親手將它送給你......江靈,你會是我此生唯一放在心尖上的女子,我定會護你此生周全,答應我,撐過去!”


    江靈看著身旁的男子,好似有一種力量,源源不斷地從他的手間流轉,直至進入她的心中。


    ——


    “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感覺?”


    “當你碰到那個人的時候,你就會有一種直覺,仿佛心中有個聲音在對你說,他就是對的人。”


    ......


    臉紅心跳,躲避視線,便是喜歡?


    ——


    見到禦恕時自己會心跳加速,臉頰泛紅,甚至還有些不敢去麵對他灼熱的視線......


    沈玥的話迴蕩在耳畔,江靈隻覺得那股流入心間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向她傳達著一個信息——她喜歡他。


    江靈喜歡禦恕。


    ......


    “沒想到這小姑娘竟然還真的一聲不吭地扛了下來,就是你師父我也得疼得直叫,衝著這份意誌,師父我同意她是咱自家人了!”


    給江靈剃肉傷藥之後,莫借酒便拉著禦恕走了出來,讓江靈好好休息。


    眼下,他清洗著手,禦恕則在一旁乖乖搗藥。


    聽到自家師父這話,禦恕手中不停,嘴上卻是沒好氣道:“你不同意她也是自家人。”


    莫借酒險些氣岔氣:“哎!我說小子,一天不氣我你閑得慌啊!”


    “我可得好好說說你,在人家姑娘身心脆弱的時候說那些肉麻的話,這叫趁人之危!要不是我當時拿著刀需全神貫注,真想打你一頓!”


    一想到江靈方才的痛苦,禦恕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他神色暗淡道:“師父,如果她真的熬不過這兩關,我該如何救她......”


    莫借酒沉思片刻,正經道:“如果熬不過,還有最後一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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