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麽中毒的?”


    阿秋於矮榻邊坐下,切了切脈,又看了看方亦止的麵相,這才問道。


    朗大夫嚴肅道:“毒雖是今早發作的,但軍營之中相比外麵要安全得多,我推測,大將軍是昨日出去所中的毒。”


    昨日出去?


    昨日他出去如果真是謝承山所設計,那麽謝承山必然知道他會中毒,又豈會與我合作?


    難道方亦止中毒,不是他所為?


    阿秋思來想去,隻覺得其中迷霧重重。


    方亦止的處境,並沒有看上去那麽明朗。


    她輕聲問道:“你可知他昨日到底去了哪裏?”


    朗大夫慚愧地搖了搖頭,“大將軍獨自出的軍營,幾乎無人知曉。”


    阿秋凝眉看了矮榻上的方亦止好一會兒,忽然垂眸淺笑。


    “姑娘為何發笑?可是能解此毒?”朗大夫見狀,疑惑道。


    阿秋拍了拍手中不存在的灰塵,站起了身,答非所問:“確實,這個毒他以前便中過一次,我也替他解了。”


    她昂起下顎,傲氣不減,“但這次,我不想解。”


    朗大夫聞言,當即皺了眉頭,“姑娘為何如此?”


    “姑娘能解此毒,說明醫術造化在我之上,能修習至此,當心懷善意......”


    “心懷善意?”阿秋笑著打斷了朗大夫的話。


    她一字一句諷刺道:“朗大夫,您是不是醫書看得多了,著了魔啊?”


    “誰說能解毒的,就一定是醫者?萬一,是製毒之人呢?”


    她微微偏著頭,嘴邊噙著笑意,明亮的雙眸在此刻卻如無底的深遠一般,令人畏懼。


    眼前的女子露出詭異的笑容看得朗大夫心頭一顫,加上她所說的話,讓他驚得瞪大了雙眼。


    他顫抖地指著阿秋,“你、你該不會......”


    阿秋直起頭,彎眼一笑,瞬間恢複了之前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哎呀朗大夫,我也就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


    朗大夫看了她許久,仍是有些後怕,“姑娘你真的不是......”


    “當然不是!”阿秋連連擺手,“我連那藥的成分為何都不知道,隻是根據藥性和猜測其中重要的成分,以及他中毒的症狀,一麵以毒攻毒,一麵以針灸逼出毒血罷了。”


    至此,朗大夫終於鬆了口氣。


    若她真是製毒之人,將這麽個隱患留在身邊,他也無法心安。


    “朗大夫你怎的看上去一副放下心了的模樣?”阿秋見狀,說著走向桌案處坐了下來,“我隻說我不是製毒之人,還沒答應要救他呢。”


    朗大夫看了一眼被毒藥折磨得滿頭冷汗的方亦止,忙走到了她的對側坐下,耐心問道:“姑娘可否說明原因?”


    “朗大夫可否說明原因?”阿秋毫不客氣地倒了兩杯茶。


    朗大夫不解地看著她,隻聽她繼續道:“你為何一定要救他?就因為所謂的醫者仁心嗎?或是因為他給你錢財?”


    朗大夫看著阿秋遞來的茶盞,好一會兒才接下。


    這時,他的臉上已沒有了急切之色,取而代之的是醫者該有的沉著,甚至還有幾分認真。


    “我出生在一戶農家,家中並不富裕,可我卻極愛讀書,父母覺得這是好事,便將家中物件盡數變賣,湊錢給我上學堂,盼著有朝一日我能考取功名,家裏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阿秋喝了口茶,被這茶苦得皺了皺眉,而後才說道:“看來朗大夫的父母是兩位善解人意且目光長遠的人。”


    朗大夫自嘲地一笑,渾濁的雙目竟有些發紅,“是啊,所以直到今日我都還記得,落榜之後,他們看我失望透頂的眼神。”


    “我的母親本就長年省吃儉用供我讀書,在得知我落榜後不久便一病不起,最後與世長辭......”


    “母親走後,父親終日酗酒,鬱鬱寡歡,不久也去世了。”


    聽到此處,阿秋已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麵上也有了些許憐憫之意。


    “那你......”


    朗大夫以茶擋酒一飲而盡,“父母的離世,對我造成了巨大的打擊,我也因此一蹶不振,村裏的人也開始對我指指點點,閑言碎語,不堪入耳。”


    “直到有一天,村長叫我去參軍......我孑然一身,死了也無關緊要,於是便去了新兵的隊伍。”


    “第一次見到大將軍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在夥房打下手的少年,他身上總帶著被人毆打的青紫痕跡,似乎經常被人欺負,但他從未喊過一聲疼。”


    “我因要給諸位將軍拿每日的飯菜,一來二去的,便與他熟絡了些。”


    “我見他身上傷痕總是不褪,就用讀書時學得的一點醫術,偷偷做了點傷藥給他。”


    朗大夫一邊說著,眼中流露出幾分懷念之意。


    “身上的傷好些了之後,他整個人仿佛都開朗了些,而在得知我的境遇後,他提出了一個影響我一生的建議。”


    阿秋開口道:“讓你學醫?”


    朗大夫重重地點了頭,“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同情我,隻是想告訴你,大將軍並非你現在看到的那般冷血無情。”


    “昨日他還特地去找我詢問了這兩日的天氣,你知道的,學醫采藥之人,總會看幾分天象。”


    “他確認不會下雨之後,才放心了些。”


    阿秋蹙眉問道:“詢問天氣?”


    朗大夫認真道:“春日的暖陽,曬一曬,對姑娘當是沒有害處,但若是下雨,便不一樣了。”


    阿秋一怔,這麽說來,方亦止並非那麽狠心?


    朗大夫長歎了口氣,又繼續道:“這軍營之中,看上去雖是大將軍做主,但他也有許多無奈的地方,姑娘被陷害一事,他確實可以下令放了姑娘。”


    “可如此一來,難免落人口實,隻會讓更多的人去為難姑娘。”


    “大將軍讓老趙去調查這件事,確確實實,是在為你考慮。”


    朗大夫說著站起了身,拱手向阿秋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大將軍這一路走來並不容易,在戰場上無數次的流血廝殺都沒能讓他倒下,如今,姑娘真的要眼看著他死於小人的陰毒手段之下嗎?”


    在朗大夫行禮的那一刻,阿秋瞬間起身,伸手就要扶起他。


    可聽到他的話,阿秋伸出去的手卻僵在了半空之中。


    良久,她才冷聲道:“戰場上的流血廝殺......”


    “朗大夫,您是不是忘了,我可是雲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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