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星城三百公裏,有一座叫做星光城的城市。


    這座城市的規模並不大,大約隻有一百萬人口。


    由於星城巨大的虹吸效應,這裏基本上很難維持一個龐大的人口規模。


    現在的這一百萬人都是因為有星光電力集團的存在才得以維係。


    星光電力集團在這裏建設了許多的電廠。


    因為這裏地處聯邦腹地,又靠近國土中央,是南北東西的電網交匯的節點,又是離星城距離最合適的工業城市選址處。


    所以,從很多年前開始,這裏就建設各種各樣的發電廠。


    有已經廢棄的核裂變發電廠,有正在投入使用的大型聚變發電廠。


    還有一座小型的應急隕晶發電廠。


    並且這裏地處流星河的下遊,那座略微古老的星光大壩依然還在運作,也是重要的發電來源。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星光城,點亮了整座星城,也點亮了很大一片聯邦國土。


    這座城,一半的人在直接或者間接為電廠工作,另外一半的人則為前麵一半的人服務。


    這就是這座城市的產業本質構架。


    在東城,靠近星光大壩的地方,這裏最老的城區了。


    畢竟水力發電自從核聚變普及以來,就逐步式微。


    現在還在運作,隻是因為它的清潔和能源多樣化需求。


    所以大壩附近的城區,是星光城最破,最老的城區,居住的大多是這個城市裏最窮最底層的人物。


    而在這片街區裏,最破最爛的又要屬水東街。


    那裏是大壩最初的建設者的棚戶區所在,離大壩又近,每到泄洪,轟隆作響,無法安睡。


    並且,還很潮濕。


    所以這裏的房租便宜得令人發指。


    住在這裏的人,也卑微得令人難以直視。


    建築都是幾十年的矮小破爛的磚房,無人修整,路麵坑坑窪窪積水,排水溝和下水道擁堵是常年的事。


    經常汙水肆意橫流。


    自然味道也不那麽好聞。


    當然,這裏的攝像頭等措施也非常的少,死角遍布。


    這裏最角落的一條街,死胡同的盡頭住著一個人。


    周圍的人們都叫他“老瞎”。


    老瞎是個瞎子,因為生得殘疾,從小就被拋棄了,無親無故,但這還沒完。


    他不但瞎,駝背,還瘸,據說之前因為覺得活不下去,還自殺過,喝的電廠裏的濃酸。


    結果沒死成,聲帶也燒壞了。


    聲音也變得含糊不清,他也再不愛說話,成了半個啞巴。


    老瞎在這片棚戶區已經是最老的老人之一了,他也沒處可去,這裏的人都知道老瞎幾十年了。


    特別是七八年前老瞎自殺那次,還是鬧得沸沸揚揚的。


    自那以後,政府每個月派人給他一百星元的補貼。


    電廠集團也出了一部分。


    老瞎今天沒有出門,耳邊轟隆隆的傳來了水壩排水的聲音。


    老瞎在昏暗的房間裏,看了一眼桌上的半盒能量膠。


    這些膠塊也快過期了,甚至略微有些腐敗的氣味。


    所以特別的便宜。


    老瞎的工作就是每隔幾天,去城區各個地方幫忙清理垃圾。


    有時候也去電廠的一些地方打零工,亂七八糟什麽都幹。


    比如送電塔下砍樹了,有些塔又遠又偏,塔下樹長高了就是隱患。


    工頭承包這些項目之後,總喜歡找老瞎這樣的老弱病殘去幹,這樣隻需要出一個伐木工的錢,至於老瞎這樣的,找十個都不如一個搬運工人的工錢多。


    他們等於隻要一口吃的。


    老瞎歎了口氣,這轟隆的水聲讓他也略感煩躁,但是晚飯總是要吃的。


    不吃飯會死,老瞎這樣的人絕對不會浪費食物。


    所以他的手向桌上的半盒能量膠伸去。


    能量膠微微有些變質了,因為老瞎聞到了淡淡的氣味。


    同時他手指上也感覺到了能量膠塊表麵略微有些滑膩和微微的黏手。


    老瞎抓起幾塊,握在手心,軟軟滑滑的像一坨腐爛的肉。


    剛準備往嘴裏送,老瞎聞到了一股香味。


    那種味道,喚醒了老瞎很久前的迴憶。


    那是一種肉香,是真正的動物烤的肉。


    是的,這是一隻烤雞。


    一個聲音在老瞎的耳邊響起:“能量膠還是別吃了吧,吃這隻烤雞。”


    老瞎遲疑了一下,還是緩緩將能量膠放迴了盒子。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這是錫箔紙被撕開的聲音。


    對方考慮得實在是細致,還考慮烤雞的溫度。


    這個人極為體貼的將烤雞放進了老瞎的手中。


    若是往日,這隻烤雞可能不算什麽,但是現在無垠已經統治聯邦很久了,烤雞意味著什麽,老瞎當然知道。


    這等美味,實在是無法抵抗。


    老瞎接過烤雞,開始瘋狂的撕咬起來,大塊大塊的咬著那噴香的雞肉。


    牙齒咬過油香的脆雞皮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這一頓,老瞎吃得無比的痛快!


    等到一整隻烤雞吃完,連帶著骨頭和手指都舔幹淨了,老瞎才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


    意猶未盡的舔了舔舌頭,老瞎開口了聲音極為嘶啞模糊:“你要我做什麽?”


    這個人幽幽的說道:“吃飽了,就上路吧。”


    老瞎嘿嘿一笑:“我就知道烤雞不是那麽好吃的,也罷,死之前能吃這樣一頓,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反正之前我也自殺過,沒想到今日倒有人成全,來吧!”


    來人暗歎一口氣:“不曾想你倒幹脆,放心不會讓你痛苦的。”


    老瞎聽見這個人的腳步輕輕像自己靠近,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老瞎慢慢的開始顫抖起來,接著想起自己坎坷的一生,竟又慢慢開始自嘲大笑起來,哈哈大笑。


    然而這些笑聲,在大壩泄洪的轟隆聲裏,幾不可聞,笑著笑著,老瞎又哭了,哭得悲傷不已。


    突然,老瞎覺得脖子一刺痛,幾秒後整個人就失去了知覺。


    這時候另外一個聲音響起,和這老瞎竟然非常的像:“大壩泄洪還有二十一分鍾,你快點處理了。”


    來人立即點頭道:“好的。”


    接著在轟隆隆的水聲掩護下,這個人在房間裏熟練的鋪開一張薄膜,搭起了一張薄膜帳篷,然後在帳篷裏開始肢解老瞎的屍體。


    用的是最普通的菜刀,卻極為嫻熟,甚至,一滴血都沒有濺出篷布。


    骨肉剁碎之後,這個人又在骨頭和肉上灑下很多粉末和液體。


    骨肉漸漸開始腐爛流膿。


    老瞎的家,就在大壩旁邊的山上,汙水管就直接順著山體排入了大壩的下遊。


    原來的老瞎,就這樣被衝進了流星河,新的老瞎,就這樣住進了破屋。


    對於其它人和整個世界,似乎什麽都沒變過。


    對於整個天眼來說,老瞎是一個有著三十年以上的無數視頻和資料佐證的星光城土著。


    那怕無垠調資料,也無法看出任何破綻。


    因為,黑索和老瞎,已經一模一樣了。


    在處理好了一切之後,聯安局的那個人就離開了,至始至終沒有叫黑索任何稱唿。


    在大壩隆隆的水聲下,夜晚的監控死角裏,汙水橫流的死胡同外,一個人影消失在老瞎破屋的後牆草叢裏,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黑索,應該說是新的老瞎,聽著原來的老瞎被剁成碎肉,被衝進下水道,又靜靜坐著一直到轟隆隆的大壩泄洪聲停下。


    僅僅不到十秒鍾的短暫安靜後,黑索的耳朵裏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


    有夫妻吵架的,有大人罵小孩的,有夜裏不知道是誰偷偷哭泣的,有外麵拖著鞋子踢踏踢踏走路的,還有各種衝水的,一些破爛的車輛轟鳴的。


    真是不一而足,混亂無比。


    隻是這些聲音剛才都被大壩泄洪的聲音給掩蓋了。


    黑索聽著這些聲響,默默的想到,這,就是人間。老瞎你安心去吧,反正活著也挺辛苦,在雲靈聯邦裏,就更苦了。


    至於我,不會讓你白死。


    黑索抓起一把微微腐敗的能量膠,填入口中,咀嚼了起來。


    在這混亂的人間吵鬧裏,咀嚼得格外認真,格外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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