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一瞥一眼王錦晨,冷冷道:“壓下來?為何要壓下來?”


    他眼神中透出的冷冽,一般人看了去必然膽顫心驚,王錦晨卻似免疫,對答如流,“為抵禦翰躂鐵騎,漳州所有兵力都集中在範縣大營,僅憑下官手中百餘人又如何剿匪?


    當時下官隻是調查秦漢易貪腐案的監察禦史,並無漳州執政之權,真的是有心無力。範縣戰事又一觸即發,為穩定軍心,下官隻得先將此事壓下。


    若是王爺要因此責怪我等辦事不力,下官無話可說亦甘願受罰。”


    真是一副好口才,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還一副“我來背鍋”的凜然模樣。


    蕭元一眼底暈滿怒色,卻不得不隱忍不發,他唇角硬扯出一抹笑,“王大人何罪之有?皆是秦漢易遺留下的禍端,咱們都在因他收拾爛攤子!”


    “下官多謝王爺體恤!”王錦晨拱手行禮。


    蕭元一起身,快步走到王錦晨麵前,將他扶起,“王大人,你覺得本王要如何做?”


    “武力鎮壓!”王錦晨將早已想好的解決之法脫口而出。


    蕭元一垂眸沉思,並不十分認同他的說法,“武力鎮壓?可那些是流民,就算打家劫舍也是被逼無奈。”


    “即便是普通百姓,落草為寇便是有罪!”王錦晨眼底泛出的狠厲,與他周身文雅書卷之氣極為不符。


    蕭元一並未再反駁,而是順著他話中意思說,“鎮壓兵源要從何處調配?”


    “範縣大營可調配一千人馬,前往各縣鎮壓流民。”王錦晨道。


    蕭元一斬釘截鐵道:“不行!”


    毫不猶豫的斷然拒絕,王錦晨略感訝異,麵前之人雙猶如千年深潭的黝黑眼眸,更讓他覺得深不可測。


    靜默許久的容玄,一雙狹長鳳目似笑非笑,“王大人是否忘了,範縣一戰令範縣大營折損大半。一千人快是營中一半的兵力,若是翰躂趁機來犯又當如何?”


    王錦晨神色一滯,適才蕭元一的恭敬有禮令自己產生錯覺,覺得他必然會采納自己的意見。熟不知,是一步一步上了人家的套,若是在一味堅持反而會對自己不利。


    “還是容公子心思縝密,下官思慮不周,請王爺責罰!”審時度勢向來是王錦晨的強項,扭轉乾坤對他來說也不是難事。


    蕭元一嘴角噙笑,道:“王大人覺得招安如何?”


    “招安倒是可以不費一兵一卒,”王錦晨目光閃爍,似是為難道:“不過,卻是個極費錢財的法子。”


    他這話到說的不假,若是一般土匪招安並到軍營當中即可。可流民大多為老弱婦孺,若是招安必然要讓他們可以安身立命的活下去,這就需要一大筆錢財支撐。


    蕭元一問道:“庫中官銀還有多少?”


    “之前向漳州富商募集的錢財已所剩不多,”王錦晨仰著臉在心中清算,皺眉搖頭,“怕都是杯水車薪。”


    容玄笑道:“王大人一向得皇上器重,可上奏要些銀子出來,以解燃眉之急。”


    “容公子,現在戶部尚書與丞相溫宰淵穿一條褲子,想從他手中摳出一點銀子比登天還難。說句不好聽的,等咱們拿到銀子,流民作亂也已難再控製!”王錦晨滿臉無可奈何。


    容玄又道:“容玄記得王大人可是漳州本地人?”


    “下官漳州鄭縣人士。”王錦晨神色中帶著幾分警惕。


    容玄狹長鳳目透著狡黠,“既然如此,王大人出麵募集用於招安的款項,再合適不過。”


    王錦晨垂眸淺笑,麵上帶著一絲窘迫:“下官雖是本地人士,但出身貧寒,如今也隻是個代理知府,實在是人微言輕無法勝任此重任!”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你蕭元一要招安流民,我王錦晨絕不參與。招安流民本就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官府沒有足夠的招安資金,又隻能讓城中權貴出血。


    王錦晨調查秦漢易貪腐案時,就已看清漳州城中的權貴,都不是等閑之輩,身後閑扯利益亦如連環扣,一環套一環。像他這種毫無背景的官吏,得罪了任一環都吃不了兜著走。


    蕭元一心中冷笑,王錦晨八麵玲瓏,表麵上對自己言聽計從,實則卻是絕對的捧殺。自蕭元一執掌漳州政務以來,王錦晨作為漳州知府,很少在政務上發表自己的意見,完全秉承著“做多錯多,不做不承擔”的原則。


    王錦晨對蕭元一不疏離也不親近,總在遠遠觀望,好似在等著蕭元一犯錯。


    “王大人既然如此說,本王也不好勉強。”蕭元一肅了神色,薄唇繃成一條直線,緩緩開口道:“你先支出庫中官銀,將在漳州城中鬧事的流民先安置再說。”


    “是,下官這就著手去做!”王錦晨俯身行禮,轉身離開議事廳。


    容玄眉梢微挑,滿臉不屑,“王爺,王錦晨還真是滑頭,得罪人的事一丁點都不願意做!”


    “哼!”蕭元一從鼻孔裏哼出一聲,冷言道:“他與本王不一心,在範縣大營時便已初見端倪。”


    容玄神情凝重,道:“此人城府極深,咱們還是要有所提防。”


    蕭元一點頭應下,微微沉嚀,道:“告訴林老頭,讓他下請帖廣邀漳州富商權貴,前來豫王府一聚!”


    “是!”


    蕭元一踱步到廳門前,望了望天,問道:“這會兒還未到吃晚飯的時辰吧?”


    “時間尚早。”容玄鳳目波光流轉,唇邊了然一笑,“快馬加鞭,還能趕上周家的晚飯。”


    “走吧!”蕭元一朝容玄一揮手,邁著大步走出議事廳。


    ***


    “來,大家都入席吧!”


    周家人圍著餐桌坐下,其樂融融。奔波勞碌一天,周家人也都是饑腸轆轆,皆是舉起竹筷要填飽自己肚子。


    “王爺,咱們趕得正是時候,他們可是剛開飯!”


    容玄的調笑聲,傳入眾人耳中,周千尋更是打了個激靈,轉頭向庭院望去。


    天邊夕陽未落,橙色的光芒揮灑在大地之上,蕭元一就踏著夕陽逆光而來,雲紋黑袍上的銀線在殘陽下泛著一層微光,顯得他整個人像是從飄渺虛幻之中走出。


    周千尋一時恍惚,她沒想到蕭元一會再折返,被重視的感覺亦如心田灌蜜。


    “參見王爺!”


    周家眾人也是微怔,待蕭元一與容玄走到餐桌旁,才紛紛站起行禮。


    蕭元一揮揮手,微微一笑,對周昭明道:“周先生不必多禮。此乃家宴,各位把本王當成家人便可!”


    把皇家王爺當成自己的家人?


    這在等級森嚴的大盛,對於周家這種破落戶來說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周昭明最重傳統禮教,也有自知之名,覺得蕭元一不過是隨口客套,


    他起身,讓出自己座位,畢恭畢敬道:“王爺,您請上座。”


    蕭元一望了望周昭明口中的“上座”,又看了看周千尋的位置,覺得二者相差甚遠,一雙劍眉不由皺起。


    邢望春最善察言觀色,一眼看出蕭元一心中所想,他嬉笑道:“嶽父大人,您真是不解風情。王爺巴巴地趕來,難道是為您的一頓飯?還不是為了陪著五妹妹,既然如此,也是要與五妹妹坐在一起!”


    “哦,啊!”周昭明神情尷尬,訕訕一笑,“王爺,您想坐哪就坐哪!”


    蕭元一向他點了點頭,毫無懸念的坐到周千尋身旁的空位上。


    “尋兒,好好照料王爺,別光顧著自己吃!”對於自己這個任性又膽大妄為的女兒,周昭明還是不放心。


    其實,見到蕭元一特意趕迴周家吃晚飯,周千尋心中對他的氣已蕩然無存。


    平心而論,此時蕭元一陪周千尋迴周家,可謂給足了她麵子。周千尋今日做出一係列無禮之事,蕭元一都沒有放在心上,反而對她父母恭敬有禮,言語行為中也多是對她的愛護。


    曾經高傲薄情的蕭元一,已周千尋做出不少改變,她又怎能不領情呢?


    “王爺,嚐嚐這個!”


    周千尋向蕭元一碟中夾菜,眼尾餘光一瞟,恰恰撞進他黝黑深情的眼眸中。就像少女偷瞧暗戀之人被逮到,心頭亦如小鹿亂撞,雙頰燒得通紅。


    緊接著,周千尋放在膝上的小手被一雙溫暖的大手覆蓋,隨之緊緊攥住。身旁之人輕輕一扯,她便靠在他的肩頭。


    “你還生本王的氣嗎?”


    蕭元一的喘息聲在周千尋耳邊縈繞,她驚覺二人靠得太近就是耳鬢廝磨,她羞澀地望了望四周,想要坐直並抽迴手,“王爺,大家都看著呢?”


    蕭元一並沒有讓她如願,大手一用力,反而摟得她更深了,依然那句話,“你還生本王的氣嗎?”


    真是怕了他!


    周千尋羞得渾身發燙,低聲道:“尋兒再也不敢生王爺的氣了!”


    “尋兒乖!”蕭元一在她耳邊低語一句,隨即便放她自由。


    見蕭元一將自己撩撥的火燒火燎,還能淡定自若的與人談笑風生,周千尋略有惱火。但見他不時對自己展顏一笑,心又不由得歡欣雀躍。


    “王爺,咱們在軍營時,您從未與望春喝過酒。”邢望春拎著酒瓶,一臉微醺走到蕭元一身旁,“不知今日可否賞臉共飲一杯?”


    蕭元一不能飲酒,而喝了酒之後會做出什麽,周千尋自是再清楚不過。而更讓她頭疼的是,邢望春是個酒後纏人精,喝了酒發話更多,還喜歡勸人喝酒,並且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此時,瞧他的模樣,已是醉了七八分,若無人阻攔,把酒灌進蕭元一嘴裏的事他都敢做。


    周千尋求助的望向容玄,不禁傻眼,他和周昭明正一邊劃拳一邊喝得熱火朝天。她又向周千秀看去,卻不見她人影。


    “大姐姐去哪了?”周千尋急急向周千菡問道。


    周千菡道:“剛才她說頭疼,先迴房休息了!”


    “四姐姐,你快去把大姐姐叫來,說大姐夫又耍酒瘋了!”周千尋急急道。


    周千菡看了看正與蕭元一磨嘰的邢望春,唔了一聲,慌忙起身向周千秀房中跑去。


    周千尋暫時孤立無援,瞧瞧身旁蕭元一也是一臉無奈,同一個酒鬼講道理能說得通嗎?蕭元一不好推辭邢望春的敬酒,那就由她來為他擋一擋吧!


    “王爺,喝!”邢望春倒滿一個酒杯,杵到蕭元一嘴邊,大有逼他飲下之舉。


    不能讓蕭元一出醜!


    腦中不斷盤旋著這句話,周千尋飛快奪過邢望春手中酒杯,仰起脖子一飲而下!


    “哎,你怎麽把王爺的酒喝了!”邢望春嘟著嘴,不樂意道:“我再倒一杯,看你還能搶過去喝下!”說著,他又斟滿一杯酒。


    這一迴,還沒等邢望春遞給蕭元一,酒杯便被周千尋搶了去,“這杯我還替王爺喝!”說著又是仰頭喝下。


    這杯酒入口,隻覺嗓子眼辛辣得不得了,眼前也似朦朧一片,瞧著蕭元一也恍惚有了分身。


    “尋兒,你醉了?”蕭元一將搖搖晃晃的周千尋扶穩。


    周千尋一揚胳膊,擋開他的攙扶,舌頭打著架道:“沒······事,尋兒······沒醉!”


    “五妹妹,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為王爺擋下幾杯酒!”邢望春變了目標,一股氣又倒了五杯酒放到周千尋麵前。


    周千尋嘿嘿笑起,高聲喊道:“我今天全喝光給你瞧瞧!”


    “尋兒,你醉了,不要再喝了!”蕭元一瞧出周千尋儼然一副醉酒後不清醒的模樣,已不再是為他擋酒,而是自己衝出去要喝酒。


    “我沒醉!”


    周千尋十分不滿的推開蕭元一,二話不說,又接連喝下兩杯,蕭元一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她雙手抓住蕭元一的手腕,嗬嗬一笑,“王爺,尋兒能喝吧?以後,你的酒······尋兒都喂你擋下了!”


    說完這句,周千尋兩眼一閉,身子亦如沒有支撐,軟綿綿倒在蕭元一懷中。


    “尋兒,尋兒!”


    “哈哈!”邢望春在一旁兒樂起,又扯著蕭元一不依不饒,“王爺,五妹妹酒沒喝完,你接著喝!”


    “望春,又耍酒瘋!”


    周千秀與周千菡匆匆趕來,瞧見癱在蕭元一懷中的周千尋,慌忙福身道:“王爺莫怪,我家夫君喝完酒就是這副德行。衝撞了您,民婦給您賠不是了!”


    “夫人來了便好,快把望春兄扶迴房休息吧!”蕭元一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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