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無論是梅州還是豫王府,咱們不都是這麽過來的?”柳佳蓁深吸一口氣,緩緩唿出,垂頭望向絲蔻,“絲蔻,你今年可有二十?”


    絲蔻不明就裏,唇瓣顫了顫,迴道:“迴小姐,過了正月絲蔻便滿二十歲了!”


    “你早過了嫁人的年紀,我卻還把你留在身邊,我這作主子的不僅粗心還自私。”柳佳蓁唇畔泛起一抹苦笑,“自己過得不人不鬼,卻還要拉著別人。”


    聽聞此話,絲蔻先是呆若木雞,意味出話中意思,麵色刷白,跪著向前幾步,抱著柳佳蓁雙腿道:“小姐,絲蔻從小就跟著您。家裏人也都死絕了,絲蔻離了您能去哪?”說完,她便淚如雨下。


    見絲蔻落淚,柳佳蓁亦是眼圈發紅,心裏也一抽一抽的疼。


    七歲那年春天,父親將隻有六歲的絲蔻領到自己麵前時,柳佳蓁欣喜若狂,因為自己終於有一個年齡相仿的玩伴。在梅州時,柳佳蓁因婚事受盡屈辱,家中至親為了臉麵竟要逼她出家為尼。


    是絲蔻收拾好包袱行囊,對她說,小姐你不願當姑子,咱們就離開柳家。奴婢不怕吃苦也能幹活,養活咱們兩個不成問題!


    隻是二人還沒走出柳家宅子便被抓了迴來,但絲蔻的這份情義,柳佳蓁銘記於心。直到現在,她不時都會想,若是當時與絲蔻逃出柳家,會不會過的比如今要好?


    憶起艱難過往,也隻有非親非故的絲蔻與自己同甘共苦,柳佳蓁的心更痛了。她悔不該因為可憐的自尊心,而對絲蔻說出紮心的話,頓然淚水奪眶而出。


    柳佳蓁扶住絲蔻肩膀,緩緩蹲下與其平視,哽咽道:“絲蔻,我也舍不得與你分離!”


    聽了她的話,絲蔻微怔,哭喊一聲,“小姐~”長長的尾音,如泣如訴,短短兩字被她喊出無盡心酸。


    兩人相擁在一起,淚似傾雨,倏然間破碎的哭泣聲從牙齒縫中溢出,緊接著聲音越了越大,哭聲淒婉又酸楚。


    “大夫人,絲蔻姐姐。你們要吃果子嗎?”薰兒端著一白瓷碟推門而入,“三夫人房裏的燕迴姐姐送的!”


    她一抬頭,見到哭成一團的二人,驚愣的連盤中果子滾落在地都沒發現。


    “大夫人,您這是怎麽了?”隨著薰兒一起進門的燕迴,到底年齡大些,隻是怔了怔,便竄到書案旁,要將柳佳蓁扶起。


    見她過來,絲蔻抹把淚,立刻起身胳臂一擋,自己將柳佳蓁扶起。


    燕迴殷勤沒獻上,暗暗撇嘴,悻悻然道:“大夫人,何事哭成如此?”


    “主子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奴婢來打聽?”絲蔻剜她一眼,毫不客氣道。


    榕苑裏的一主一仆,主子怯懦的像隻小綿羊,奴婢卻兇悍的像隻看門狗,齜牙咧嘴像是把誰都能一口吞下。


    燕迴沒少領教絲蔻的厲害,每次爭執都被騎在身下痛打。如今又在人家地盤,她還是決定忍下,故笑嘻嘻道:“我家夫人剛買的果子,拿來讓大夫人嚐嚐!”


    “替本夫人三夫人好意!”柳佳蓁淡淡道。


    燕迴一雙眼珠在她臉上溜溜一轉,又道:“大夫人與我家夫人都是王府老人,萬不能被新人欺負。你以後若有事,大可以找我家夫人商量!”


    她話音落下,柳佳蓁垂下眼眸,轉身伏到案上,又自顧自的畫起月亮。


    燕迴自討沒趣卻又不甘心,剛又想開口,瞟見絲蔻對自己一瞪眼,嘴邊的話又被咽了迴去。


    “奴婢先告退了!”燕迴受不了絲蔻的威脅眼神,逃似的出了榕苑。


    愣在原地的薰兒迴了神,慌忙撿著地上果子,剛撿完就聽絲蔻斥道:“薰兒,你怎麽不通報就帶燕迴進來?”


    “奴婢是讓燕迴姐姐在房外候著,也不沒注意她怎麽就跟在後麵進來了!”薰兒委委屈屈的扣著衣角。


    柳佳蓁抬頭對絲蔻道:“許是聽見哭聲,燕迴才會進來,莫要再怪薰兒。”


    “以後不能再大意了!”絲蔻將放著果子的白瓷盤遞給薰兒,語氣緩和不少,“拿出去吃吧!”


    薰兒瞬然由悲轉喜,樂嗬嗬一福身,“謝大夫人賞,奴婢下去了!”


    待薰兒離開,絲蔻將房門從裏鎖上,憂心忡忡的立在書案旁。


    本是全神貫注作畫的柳佳蓁,聽到她一聲接一聲的歎氣,皺了皺眉放下筆,對她道:“你這是怎麽了?我適才說的都是氣話,不會趕你走的。”


    “小姐,奴婢不是憂心這個。”


    “那是什麽?”


    “四夫人剛走,三夫人就派燕迴來送果子。也未免太巧了些!”絲蔻神情凝重,歎氣道:“之前,三位夫人都不受寵。您不願與三夫人為伍,對她能躲就躲。如今怕是躲不過去了!”


    聽聞此言,柳佳蓁隻覺得頭疼,她向來不喜後宅婦人間的勾心鬥角。對於心懷惡意之人,她唯一的方法就是隱忍與躲避。


    見柳佳蓁凝眉不語,絲蔻語重心長道:“三夫人心氣高,有仗著其父在朝為官,在府中向來跋扈。王爺樣貌英俊又如日中天,她又怎會不去爭寵?


    若是傳言不虛,四夫人正得王爺寵愛,三夫人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兩人遲早針鋒相對。


    小姐,三夫人是什麽品性,您最是清楚。您就算與她為伍,待她得意時也會將您一腳踢開。而四夫人出身一般,瞧著人也親和有禮,您若是與她交往,以後的日子或許能好些。”


    從小到大,絲蔻雖然年紀小,但向來有主意,盡心盡力為柳佳蓁謀劃,始終像隻母雞般將她護在自己身後。


    柳佳蓁何嚐不知絲蔻苦心。隻不過這麽多年多去,她早已習慣做一隻自欺欺人的鴕鳥,為不惹是非,寧願躲在陰暗之處,也不願冒險邁出一步向陽光靠攏。


    “我隻想與世無爭的過日子,怎麽會這麽難?”柳佳蓁眼神哀怨,語氣中滿是無奈。


    “小姐,日子從來都不是順風順水。想要過順心日子,就要自己夠強大。不然,就讓強者將自己收入羽翼之下,有了庇護才能安穩的過日子。”絲蔻眼眸閃爍,用手上下撫著柳佳蓁的後脊,柔聲道:“小姐莫怕,有絲蔻在,您什麽都不用擔心!”


    柳佳蓁將臉靠在絲蔻腰間,輕輕道:“絲蔻,我信你!”


    ***


    正午時分,陰沉的太空零零星星又飄起雪花。


    妙苑正廳內,碳火燒得很足,滿屋子都是熱氣騰騰。


    周千尋雙頰紅潤,一雙如水的眸子現出無奈之色。又是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本應引人垂涎欲滴,可周千尋也隻扒了兩口便沒了胃口。


    正給她布菜的綠弗,關心道:“四夫人,您怎麽不吃了?”


    “沒胃口!”周千尋扔下筷子,躺倒在窗下的貴妃榻上。


    綠弗走過去,勸道:“這可都是王爺專門命人做的,您再吃些吧!”


    “實在是吃不下了!”周千尋摸著肚子道:“以前我胃口好,一到飯點肚子便餓得咕咕叫。可自從去了範縣,胃口變小了,吃不了幾口便飽了。”


    綠弗:“飯量減少,興許不是好事!不若,請位郎中給您瞧瞧。”


    “不用,不用!”周千尋坐起身,伸個懶腰道:“以前吃得多人也胖,總覺得身子沉,沒走兩步就要歇歇,還老是頭疼犯暈,身子虛的要命。


    可食量減少後,人瘦了不說,身體也覺得比以往強健不少。


    我覺得現在挺好,不想再變胖了!”


    綠弗笑起,“奴婢也覺得,您現在是好看又精神。記得第一次見您,隻覺得您胖的像一團棉花,沒什麽精氣神。”


    周千尋笑著點了點頭,她也覺得身體較之前有很大變化,但又認為不知是胖瘦的問題。她剛接手這副身體時,感覺十分不好,除了心悸症外,經常頭疼氣短。莫名其妙的心情抑鬱,悲觀憤然。若不是她會自我調節,說不定還會再跳一次黑山。


    可又是從什麽時候發生變化了呢?


    似乎是在去範縣之前,離開周家進了溫泉別院之後,周千尋才覺得之前身體的毛病漸漸消失。


    難道溫泉別院的環境好,她心情舒緩,身上的病症也就緩解了?


    周千尋想不明白,幹脆甩了甩頭,見窗外已無漫天雪花,對綠弗道:“雪停了,咱們出去轉轉,賞賞雪景去。”


    “那飯不吃了?”綠弗有些為難。


    周千尋走到房門前,道:“不吃了,晚上我對王爺說。”


    “四夫人,外麵天寒地凍。穿暖和些!”


    綠弗慌忙從木施上取下一件棗紅色錦麵大氅,趕在周千尋開門前為她披上。


    房門被推開,寒氣迎麵撲來,周千尋卻覺得很舒服。屋內雖然暖和,但空氣渾濁不堪,外麵寒氣重但空氣清新。


    “四夫人,小心凍手。”綠弗又忙不迭的將一暖爐塞她手中。


    周千尋雖不喜這些累贅,但心中又感激綠弗為自己想周全,“你也要多穿些。”


    “是!”綠弗笑道。


    片刻後,主仆二人出了妙苑,一路賞著銀裝素裹、晶瑩剔透的雪景,一路輕聲漫語的在雪地緩緩前行。


    兩人行至一座假山旁,本想繞過去到西邊的梅林中瞧瞧,卻突聽有人在假山後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


    “何事?”


    “你猜今日大夫人的榕苑發生了什麽?”


    “大夫人向來深居簡出,亦不愛招惹是非。她能有何事?”


    聽到這兒,周千尋與綠弗對視一眼,知道是府中侍女閑來無事,碎嘴議論主子。周千尋向綠弗揮揮手,意思是離開,她對閑言碎語向來沒什麽興趣。


    “新進府的四夫人前去拜訪大夫人!”


    聽聞此話,剛邁開腿的周千尋頓住,若是提到自己,拿她必然是要仔細聽一聽。


    她用眼神示意綠弗,兩人躡手躡腳站在假山暗麵,既能聽清另一邊兩侍女的談話,又不宜被人發現。


    “那位四夫人可不是一般人。二夫人與三夫人左右夾擊,都被她遊刃有餘的應對迴去。”


    “大夫人就更不是她的對手!”說話的那位侍女頓了頓,輕笑道:“結果你猜怎麽著?”


    “別賣關子,快說!”


    “大夫人與絲蔻姐姐抱在一起痛哭不止!”


    “啊?”


    聽者一聲驚唿,半晌沒有言語。


    而躲在一旁偷聽的二人,也是驚愣的麵麵相覷。


    “聽說,四夫人前腳走了沒多久,便出了那檔子事。”說話的侍女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道。


    聽者急急道:“你是說,四夫人欺負大夫人了?”她又似轉念一想,道:“不能吧?四夫人初來乍到,大夫人是王府老人,她怎敢如此囂張?”


    “老人又怎樣?三年來被王爺視為空氣,又怎能和得寵的四夫人相比?”


    “可大夫人向來與世無爭,四夫人為何要找她麻煩?”


    “王爺俊美無雙,誰不想被他獨寵?府中三位夫人行為虛設,四夫人若介意自己排位老小,想將她們一個個除去,自然是要拿最弱勢的大夫人下手!”


    聽者唏噓歎道:“別看這三位夫人是太後賜婚。若真被王爺休離,還真是無處可去。”


    “可不,四夫人還是狠毒!”


    “是啊,她已得王爺寵愛,竟還要趕盡殺絕!”


    “雪停了,咱們走吧。”


    “走,”


    待二人身影漸漸消失在一片蒼茫中,周千尋與綠弗才從假山暗麵走出。


    “綠弗,上午在榕苑,我有對柳佳蓁說什麽戳她心窩子的話嗎?”周千尋擰眉納悶。


    綠弗沉吟片刻,亦是不解道:“若按當時的情況,該哭的人是您才對。”


    “綠弗,你說這事是誰傳出來的?”周千尋唇角勾笑。


    綠弗又是想了片刻,“那必然是大夫人,咱們去時也沒其他人。”


    周千尋輕挑眉梢,不以為然,“柳佳蓁看著不像是表裏不一的人?”


    “那就是別人撞見她二人痛哭,故意栽贓到您身上?”綠弗大膽分析。


    周千尋讚道:“綠弗所說正是我心中所想。”之後,她黝黑的眸子閃著光亮,幽幽道:“那人必然是想挑撥我與柳佳蓁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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