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村裏出來,常楓迴頭看了一眼,沒見到有人過來,終於放心不少,抬頭看看天,約莫已有兩三點鍾,父母若發現自己不在,隻怕會發怒,想起父母發怒場景,他就不寒而栗。


    可已和那家夥是約好了,要是爽約,畢竟不好,也就偷偷跑過來。


    河裏是沒有水的,那家夥正站在那邊河岸上,見他來了,急忙招手,卻是一句話不敢喊出來,他匆忙跑過去,到那家夥身邊,低聲埋怨:“你怎麽站在河岸邊上,要是被他們看到怎麽辦?”


    那家夥很是委屈,道:“常楓,要不是看你來了,我也不會出來。”


    “好了好了。”常楓拍拍那家夥肩膀,“老漳,說吧,我們怎麽辦?”


    雨漳推推臉上眼鏡,拉常楓到一旁樹林裏,說道:“你應該看出來這村子古怪的地方,反正我是不管跟誰說,他們都是沒聽說過這村子,怎麽,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查探一下?”


    常楓不由自主想到自家父母,有些猶豫地問道:“要是把他們發現怎麽辦?”


    雨漳把他身子板正,問道:“你也想像你父母一樣就這樣生不如死的永遠呆在這裏嗎?不能的,我們必須逃離這裏,就算失敗,我也認了!”


    他腦海中不由浮現父母痛苦神情以及在痛苦中對他的“懲罰”,他不要這樣生活!


    於是,他堅定點頭,卻還是有疑問:“可是,就我們兩個,該怎麽辦呢?”


    雨漳迴頭看一眼,見沒有外人之後,說道:“你知道我們村是有幾個禁地對吧?”


    常楓聞言,心中一驚,慌張問道:“你是要去那幾個禁地?”


    雨漳搖頭,說道:“也不是幾個禁地,單單去一個就好,你可還記得有思?”


    常楓皺眉道:“有思不是離開了嗎?提他幹嘛?”


    雨漳冷笑道:“村長說是離開你便信了,我可是親眼見他消失的。喏,這就是他消失的原因。”


    說著遞給常楓一張紙,隻見紙上寫著:


    (此下為文章內容)


    有一次哥哥對我講,十多年前,漳河邊上有個看風水的,姓馬,不知名字,人家都叫他馬瞎子。


    估摸九幾年時候,漳河發大水,水直淹進村子裏來。


    馬瞎子就來了。


    他對老爺子說,村長,這水可來得不妙。


    老爺子一笑,能咋?沒死人就好,還求多大福?你馬瞎子也別天天就幹些沒用的活兒,快過來幫忙。


    馬瞎子沒奈何,就幹了些粗活。


    過些日子水下去了,林老鬥——就那個跟個木頭杆子似的,剃個光頭,跟個傻子似的家夥,他對老爺子說,大老爺子,俺家那口子沒了。


    老爺子就問,怎麽個事兒?


    林老鬥說,不知道啊。這水一落,就沒了她了。


    人命關天,老爺子奔走相告,尋求幫助,可誰也不曾見過林老鬥那口子。


    就這時候,馬瞎子又來了。


    他說,老爺子,我可知道林老鬥他那口子哪裏去了。這次你可別不信,我是真知道。


    老爺子隻能死馬當活馬醫,求助於馬瞎子。


    馬瞎子沒高興,他麵色一整,跟老爺子說,老爺子,這次可大事不妙了!


    老爺子問,咋?


    馬瞎子說,這漳河大水,到這兒衝破了凡間,開了個洞,林老鬥他那口子就落洞裏去了。


    林老鬥急問他,這洞咋迴事兒?


    馬瞎子說,凡間與其他界麵是在一起的,這大水一衝,凡間錯了位,就開了“口子”,這“口子”就是那洞。進去就迴不來了。


    林老鬥信了。


    林老鬥就再沒找過他家媳婦兒。


    我問他,哥,為啥不說林老鬥他那口子是大水衝走了,或是深淵吞了?


    哥哥說,林老鬥那口子沒挨水,沒幹過錯事兒,又沒啥日月同輝異兆,除了空間錯位,就沒別的說法了。


    我默然,但並不認同。


    讓我認同是在我十六歲時,陪同幾個來訪朋友到漳河於我們這裏形成的三岔河口玩,恰遇到初中的幾個學生。


    我對他們說,這邊水深,不要在這裏遊泳。


    奈何他們不聽,非要在那處下水。


    我也隻得任由他們了。


    剛一下水,隻聽得他們驚唿一聲,其中一個就生生消失在我們麵前。


    是空間錯位。


    後來同伯父說起這件事。


    伯父說,就元朝至大二年,漳河邊生了個賊,叫膽碌(liu),膽子賊大,專向富人動手。古代叫當官的叫什麽?叫官老爺。膽碌可不怕這官老爺,照偷不誤。人家也叫劫富濟貧。可當官的不念這個,下令逮捕膽碌。膽碌畢竟橫行了些日子,功夫還是有的,一直到秋天,愣是沒人抓住他。當官的這可著了急,就下令道,報膽碌所在者,賞金十兩;捉取或斬膽碌者,賞金皆百兩。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漳河邊有百餘人要斬膽碌,可他們沒膽碌那功夫,找不到膽碌。然後他們就設了計,準備一舉滅了膽碌。他們全扮了普通農民,城裏鄉下轉悠。膽碌不知道這些,向當官的下手,被追出宅院,那些人全擁了上來,要抓了膽碌領賞。他們可都留了個心眼,怕亂刀下斬了膽碌,也不知誰起的主力,無處領賞。這就給了膽碌機會,他手拿匕首,突圍出去,直殺到漳河邊,上船。


    我問伯父,後來呢?


    伯父說,你覺得呢?


    我已經猜到了結局。


    伯父歎了口氣,深淵殺惡人,這錯位就吞好人,真是個不偏不倚。


    我不語。


    迴家路上遇見個本家爺爺,與他談起空間錯位,他說,明朝永樂十九年,有富者駕船遊漳河,由現在的上黨到古鄴。這可夠長了。當然,那富者是有背景的,古時候有背景的人不都很牛氣嗎?六七條船到古鄴,這兒景色可夠美,他們也就那啥流連忘返了。


    他們都是被無底深淵吞了殺了?我又問本家爺爺。


    本家爺爺說,不是的,那幾個人,好人,都抱住了木板,沒有被無底深淵吞了,反而是順流而下,然後,哢嚓。


    死了吧。空間錯位。我歎息一聲,本家爺爺也歎息一聲,對空間錯位是真正的無奈。


    這是一種悲哀吧。


    後來遇到五叔,又歎息這件事,恰遇到幾個伯伯和另一個本家叔叔,他們便議論開了。


    大伯說,從漢朝說起吧。就漢朝昭帝元鳳五年,有個叫莫顧的,也是個大家族長子,還是嫡長子。他性子野,總閑不住。到春三月,嗯~三月中旬,他引著十幾人去漳南看桃花。漳南,就是漳河南岸。當時桃花盛開的美呀,讓人流連忘返啊!你想想吧,那時桃花能把他們迷到什麽程度。怎麽說呢?就是陶淵明《桃花源記》裏說的:“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他們駕了船,賞著桃花,向前行,然後,遇到了空間錯位事還不完,就後來元鳳五年四月,那家族派了人尋找他們。尋來尋去,千尋萬尋,就是尋不到他們。怎麽辦?他們也沒辦法,下水去找,遇到無底深淵,被吞了些人,其他人都折在空間錯位了。


    怎麽不見你們提漳水龍宮?龍王不救那些好人嗎?我問大伯,心中極是疑惑。


    漳水龍宮?這問題簡單。二伯替大伯答了。你說是漳水龍宮權大還是十殿閻羅、三十三重天紫霄殿權大?


    漳水龍宮自然比不得十殿閻羅、三十三重天紫霄殿。我想也不想便直接答道,答完便明悟了些東西。


    這就妥了。二伯笑道。既然是人家權大,這空間錯位又直連那兩處地方,漳水龍宮當然是不敢管了。要不然,得出大事兒。


    地獄、仙庭要這些好人做甚?我又向伯父叔叔們問。


    三伯說,那不是傳說地下有個菩薩發宏願,說是“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說罷,我便更明了了些。


    1


    幾陣秋風卷珠簾,人倚枯木空歎愁。漫天枯葉遮小樓,心幽幽。


    孤雁獨飛悲鳴過,闊河人歎枯水流。雨打黃石淚不休,這悲秋。


    2


    歎天之悠悠,唯我愁。孤日一扁舟,是離秋。又複思,多年後,可有枯水流?


    觀生之幽幽,可知否?獨月一孤鳩,寂寞愁。再迴首,記憶中,心痛誰人留?


    3


    秋來上壩頭,望河中枯水,岸邊小舟;河淺蝦上岸,魚難遊。曾記否,那年猛浪流?


    晚霞歌罷歸,見漫天紅遍,雲邊雁走;雲低驚鳥飛,巢難求。可記否,那日朝霞透?


    本家叔唱了三曲,收聲,道,可別見我小,我知道的可真不少。老爺子那日同我爹說話,我就站在邊上。老爺子說,我不想信那啥空間錯位啊!我爹說,不想信也是得信的。漳水龍王倒也是助我們的。老爺子說,畢竟老鄰家了,總不能幹瞪眼看著別人在自己眼前胡鬧。我爹問,他咋料準了地下的和天上的不敢動他?老爺子說,這我倒是知道。龍王早是出現了,他和別處、上界、下界定了約,凡是被深淵吸過的人,都不是好人。昭帝元鳳五年剛定了約沒幾年,他沒管住,再後麵就都規矩了。我爹又問,他怎敢如此?老爺子說,殷城、羑裏城、鄴城等這龍氣是該匯到洹河裏的,可都讓龍王他吞了,加有文峰塔、長春觀等聚來的氣,還有借太行的氣,這就成了氣候,敢和上界叫板了。我爹說,這龍王倒是大膽,可還是好的。老爺子笑著說,他本也是極兇殘,以為自己高貴嘛,可後來見識了許多,性子也漸漸就好了。要不他還能活到現在?我爹就問,能讓孩子知道嗎?老爺子喝口水,笑著說,憑啥不讓他們知道?也不是啥大秘密。也靠他們運氣了。


    大伯忽又問道,你剛唱的那啥曲子?我咋沒聽過?


    二伯、三伯、五叔也很疑惑,全看向了本家叔。


    本家叔說,我爹教我的,似乎是老爺子寫的,我爹沒給我說。他失望的歎了口氣。原來你們也不知道啊,我還以為你們知道呢。


    我別了他們,到河岸上,向河裏看去,不見了水的河道滿是歲月的崢嶸。


    天邊亮起了月,頭頂點起了星,旁邊吹來了風,又有樹來響動。


    天地卻都在我眼前消失了,仿佛本就不存在。混沌中一個可怖的洞亮起了光,有時仙氣四溢,有時鬼氣森森的,後麵有什麽在爭鬥。


    那是空中樓閣,水月鏡花,終究在夜的魅力中從我的腦海褪去,從此,我便再也不怕空間錯位。


    我想。


    可是,我雖是不怕,終於有機會要去看看的。


    ......


    ......


    常楓看了,陡然一驚,道:“他是去了這所謂的空間錯位?怪不得村子裏是不讓我們去三岔河口。原來是這樣啊......”


    雨漳寒聲道:“我們必須去看看,不管怎樣。”


    常楓已經沒有理由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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