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花小築的春天,花繁柳茂,鶯飛燕舞。小鏡湖畔。幾間竹質精舍兀立,距離竹舍百十來步,一爿田地裏種滿了各色花兒。


    一個瘦挑個兒的男子一手提著木桶,一手拿著竹瓢,將一瓢瓢淨水澆到花樹下。他不急不徐,舉止間媚態外露,竟是百個女子不及。微風過處,偶爾有幾瓣花落下落在他束起的頭發上。


    他一邊澆著花兒,一邊還念著一首小詩:


    見花思實為果來,


    紅欲化果先自衰。


    小歎此地無甘味,


    欲嚐桃李需自栽。


    落英繽紛滿芳甸,


    殘紅依稀向日開。


    軒外小榭臨杏花,


    亂紅飛過小亭台。


    念完之際,另一個年輕男子抱著兩盆花走了過來,道:“師傅,您要的君子紅,我抱來了。”


    男子看了看,那兩盆花殷紅如血,毫無雜色,果然是上好的君子紅,便道:“小楓,把它們放到藏花室去吧,記住,一定不能用普通的水澆灌,必須用晨露溉養,這樣,泡出來的茶才會爽潤甘香,品之有味。”


    小楓道了聲“好的”,便去了師傅藏好花的密室。放好了花,小楓又走了迴來,道:“師傅,我幫你澆花吧。”


    男子道:“不必了,種花不比使劍,花兒有自己的脾性,有喜陰的,有喜陽的,有喜雨的,有喜幹的,萬一拿捏不住火候,一盆花就會凋殘,就算能夠僥幸活下來,其價值必會大跌。”剛說完,便聽到腰間的玉環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花問柳便抬頭朝天上看去,看了良久,臉上顯現出莫名的神色,道:“今日紫氣東來,必有貴客將至。小楓,你快到東風亭去迎接一下。”


    小楓說了聲“是”,就去東風亭了。


    花問柳放下了竹桶和竹瓢,微微搖了搖頭,頗為不舍地道:“唉,看來又要浪費很多花兒,才能泡出一杯對得起客人的茶了。”說著,也離開了。


    不幾時,小楓領著楚少穎來到小鏡湖前,小楓向竹舍裏的人彎腰拱手,道:“師傅,您說的人是楚闕主嗎?”


    竹舍裏傳來了花問柳的聲音,道:“是的,小楓,你下去吧。”


    小楓退去。


    楚少穎看了看竹舍,房頂的煙囪裏冒出黑滾滾的煙。楚少穎知道花問柳在煮茶,便也沒有及時問訊。


    許久,隻聽簌簌幾聲,雖是細小,卻有疾風之勢,令楚少穎皺了皺眉頭。細細看去,那竟是三滴茶水,如離弦之箭,以瞬息千裏的速度刺破窗紙,直逼楚少穎。楚少穎橫劍胸前,那三滴茶水不偏不倚地擊中了菩提問道的劍鞘,令楚少穎握劍的手顫抖了一下。


    “如今的酒少爺變得不像當年的酒少爺了。”


    “哼!哼!當年的茶少爺到今天倒是變成真的茶少爺了。”


    “嗬嗬,既是故人,何不進來一敘舊情。”竹舍內花問柳徐徐說道。


    楚少穎步上了小鏡湖一旁的竹橋,來到竹舍之前,款門而入。室內,一張床榻,榻上有一張矮桌子,桌上放著一壺香茶和幾個蓋碗。花問柳指著床榻的另一邊,示意楚少穎坐下。


    楚少穎便坐在了花問柳的對麵,花問柳為他斟了一杯茶。楚少穎聞到茶香,也不管茶水滾燙,管自喝了一口,盡管嘴被燙痛了,但他還是道:“好茶,好茶,這一杯百花繁露釀竟是比從前的更香更純更甘冽了。”


    花問柳道:“隻可惜你隻懂酒道,而不懂茶道。否則,我們真可以稱得上知音了。”


    楚少穎將劍放在桌子上,道:“茶酒雖然道不同,道理相通,隻要用心品嚐,怎會不明其理。”


    花問柳卻沒有及時迴答他,而是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劍,那把劍很寬很厚,通過自己腰間的玉環,仿似可以感應到那把劍在與自己共鳴。但這種感覺也就是那麽忽忽一瞬,之後便覺得感應被攪亂。


    花問柳也沒多加理睬,自己也頗為滿足地品了品茶,才道:“楚闕主戎馬倥傯,忽然光臨寒舍,不知有何貴幹?”


    楚少穎聳了聳肩頭,道:“何必把話說得這麽陌生。其實我這次來是想跟你下戰約,一來是彌補上次的毀約。二來嘛,我也知道就算我不來向你下戰約,你也會親自來像我下戰約的。與其讓你多跑一趟,不如我親自來約你。”


    花問柳聽後,大笑,道:“好!何地?”


    楚少穎道:“青梅嶺!”


    “何時?”


    楚少穎道:“我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淑瑤,等我把他從音蠱城救出來後,我便可安安心心與你一戰。”


    花問柳道:“好。你要救淑瑤,我便陪你一起去救。”


    楚少穎嘿嘿一笑,道:“多謝,我們這一戰必須要打嗎?”


    “那當然了,你的劍上沾有我雙親的鮮血。”


    “你的劍上也沾有我父母的血。”


    “因為這樣,我們就必須要一戰嗎?”


    “是啊,除此之外,我真的想知道天子與庶民之間究竟誰要厲害一些。”


    這時,柳岑風走了進來,抓著花問柳的胳膊,道:“小花,你為什麽不說你其實根本沒有……”


    花問柳立馬喝住了妻子,道:“岑風,你不必說了。”


    楚少穎一口喝幹了茶,便起身告辭,道:“我闕中事務繁忙,我必須迴去處理,來日若有空,再來敘舊。”


    花問柳知道他的品性,便也沒有挽留,道:“我送花兄一程吧。”


    楚少穎欣然一笑,道:“好。”二人出了竹舍,沿著落英小徑而行。行至半途,楚少穎道:“花兄,我有一事未明,不知你能不能讓我頓開茅塞。”


    花問柳來了興趣,驚愕道:“這世上還有楚兄所不明白的,我倒是想聽聽。”


    “昨夜,我闕中的占星師觀看天象,見牛鬥之交死亡星現,其星上似有秘密顯示。占星師扶乩測秘,竟得乩語‘二八兩不足’,我們反複思量,竟不知其意。”


    花問柳大愕,用折扇捶了捶手,道:“哦?竟有這等事?二八兩不足?二八兩不足?”思索了少時,也是不明其意。


    楚少穎道:“此事不可與外人談起,你若是想出其中關竅,可飛鴿傳書與我。”


    花問柳點了點頭,折扇直指眼前的東風亭,道:“送君千裏,終需一別,我們就此別過。”隨即折下幾條柳枝,送給楚少穎,又道:“無物相贈,幾條柳枝權作禮品。”


    楚少穎解開馬的韁繩,正準備說“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殊料他的馬竟張開大口反咬過來,楚少穎始料未及,眼看右臂就要被咬斷。誰知背後疾風如雷,化為兩道利刃,瞬間將馬的牙齒敲落,鮮血沾滿馬臉。可那馬絲毫不懼,卯足了勁兒朝楚少穎撞來。得到剛才一瞬間的喘息,楚少穎緩過神來,大拇指一撥劍格,菩提問道頓時露出來半尺,劍光霍霍,璀璨無比。然而才須臾之間,菩提問道已然迴鞘。而那匹馬的腦袋業已落在了地麵,身子搖搖晃晃了數下,便委頓在地,一命嗚唿。


    這正是劍中八式中的殺招。


    楚少穎道:“多謝你這一扇‘扇風作雷’,不然,我的右臂就此廢了。”


    花問柳卻微微一愣,方才菩提問道出鞘的時候,身上的玉環感應得特別強烈,而菩提問道一迴鞘,感應就突然中斷。這究竟是怎麽迴事,愣了少時,看到楚少穎有些耐不住了,才道:“若是你的右臂廢了,我們還怎麽公平比劍,又要怎麽去證明天子劍與庶民劍孰強孰弱。”


    楚少穎又道:“花兄,看來你的吹花小築也不安全了,不如隨我去碧天闕住些日子,也好有個伴以防不測。”


    花問柳道:“那可不行,當年雙驕一朝弒師,而之後你又跳崖而亡的時候,我便已看淡江湖恩怨,決心做一隻閑雲野鶴,再不理世上之事。何況,我還打算和岑風廝守終生呢。”


    楚少穎道:“那好吧,你不必再送了,此去


    景林山莊不遠,我可以到那裏借個腳力。”


    花問柳道:“那也好。”言畢,二人便分別了。


    花問柳在迴去的路上思忖著方才的事,那匹馬顯然是中了惑心蠱,但是倘若有音蠱城的人潛伏在附近,自己又怎麽可能一點察覺都沒有,難道是……?不,不可能,花問柳自己把自己的猜測否定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子劍誅邪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向大公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向大公子並收藏天子劍誅邪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