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剛剛過完,濰城的空氣還殘餘著燒爆竿兒的味道,家家戶戶的門庭上都貼著對聯與福字兒,街道上玩耍的孩童也都穿著光鮮的新衣裳,一片濃濃的年味兒。如此的情景,也不禁讓楊文怔怔有神,他已經幾年沒跟家人在一起過年了?足足四年啦!要不是三姐……


    楊文心裏堵得慌,北宮伯玉其實也不怎好受,他被過繼給了蕭老太監做孫子,姓氏都改成了蕭姓,自然是蕭家人,可蕭老太監要在宮裏,無暇顧及北宮伯玉。北宮伯玉本想迴家過個年,偏偏這個“家”已經不再是他的家,想想家裏的亂糟事兒,他就難受。


    已經是初五,濰城很是熱鬧,街道上盡是摩肩擦踵的行人,擺攤的小商販更是賣著喜慶的東西,玲琅滿目的。嘴上比較甜的逢人便道上一聲“恭喜發財”、“新年安康”等吉利話,新年新氣象,誰能說不圖個喜慶?倒也拉了不少生意。


    北宮伯玉帶著楊文在大街上向著目的地走,並不快,更不著急,還笑著說道:“洛都的‘金玉樓’是天下最有名的銷金窟,而濰城的‘來儀坊’同樣不比‘金玉樓’差,而且因為這邊與南蠻接壤,‘來儀坊’裏有很多被調教好的蠻族女子。”


    自古以來就有三個最為古老的行業,首推的就是這皮肉行當,隻怕還在上古洪荒時期,便有為了食物買賣女子的。再有就是賭博行當,這個可能比皮肉行當晚一些,恐怕也玩不了多少。還有一個就是殺人,比如當世最為出名的組織黑雲。這三個行業隻要人族還未滅絕,那一定就會存在下去。


    “喝花酒嗎?好久沒喝過啦!”,楊文笑了笑,有些懷念似的:“這種日子隻怕越過越少,以後沒有時間讓咱們這樣放蕩啦!”


    “是啊!天下局勢變幻,風雲莫測……”。北宮伯玉歎了口氣,死魚眼中閃過光彩,道:“對了,忘了跟你說。妖族似乎在妖皇嶺那邊有大動作,聽蕭爺爺說,天後已經著手準備調靠山王率兵前去坐鎮啦!這消息有些日子了,你不知道麽?”


    “我上哪知道去?”,楊文搖了搖頭,心裏則是在盤算個不停,冷哼道:“天後工於心計,心狠手辣,不知道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打沒打鬼主意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天後現在在坊間傳聞裏很是不堪!”。北宮伯玉小聲的說道:“坊間傳言,天後肚子裏的那個孩子不是聖皇的遺腹子!聖皇早就不能人道,哪還能生什麽孩子?有人說天後不守婦道,聖皇還活著的時候,她就給聖皇戴了頂綠油油的小帽子。嗬嗬……”


    楊文麵皮抽搐,心中則是在暗想:不會吧?難道……是那次?我的孩子?沒有這麽準吧?一次就種上了?


    “哎!想啥呢?”,北宮伯玉用手肘搥了搥楊文,道:“我那位座師說,現在這段時間恐怕是最後的平靜,很快,這個天下就要亂起來啦!蜀王李弘、漢中王李旭。荊州牧皇叔李缺等等天家李姓的皇族都對天後攝政的事情很不滿,近來頻頻調動兵馬打擊周邊的妖蠻,進行練兵,暗中動作更是不斷!你怎麽看?”


    楊文咧咧嘴,蹙眉道:“我不大好評價,你懂的!”


    楊文的確不大好評價。因為靠山王府也是動作頻頻,大家都是半斤八兩,你五十步也別笑我百步。隻不過,楊文也能夠看得出,聖皇在位的時候。最起碼能夠保證這個天下不亂,能夠壓製住那些野心勃勃的李姓宗族,天後則不然,首先她是個外姓,其次她是個女人,皇族李姓的人誰會服她?亂,那是肯定的,但亂到何種程度就要另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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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文與北宮伯玉邊聊邊走,倒也快,不多時楊文就站在來儀坊下。


    高大的磚築院牆,牆簷下砌築鬥拱,顯得古樸厚重。金碧輝煌的佛香閣、雲殿建築群起自湖岸邊的雲輝玉宇牌樓,重廊複殿,層疊上升,貫穿青瑣,氣勢磅礴。巍峨高聳的香閣八麵三層,踞山麵湖,統領全園。蜿蜒曲折的西堤猶如一條翠綠的飄帶,縈帶南北,橫絕天漢,堤上六橋,婀娜多姿,形態互異。這哪裏是個勾欄瓦舍?連一般的侯爺府邸都比不得吧?


    “嚇著了吧!我第一次看的時候也以為自己看錯了呢!”,北宮伯玉嘻嘻的笑著,說道:“來儀坊取自有鳳來儀,出自《尚書.益稷》,‘簫韶九成,鳳皇來儀’。引自《論語》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朋與鳳通假’。它背後的老板實力雄厚,否則也不能占據濰城的整個中心,還建造了人工湖,弄得跟你們張掖城的靠山王府似的。”


    秉承了一貫的風格,說著說著北宮伯玉這廝便下了道兒,嘿嘿的嘟囔著:“要我說,就一窯/子,弄著這麽牛氣作甚?還非得跟聖人聖言掛鉤,虛偽!賣肉就是賣肉,賺了銀子就得唄!還非得賺了銀子的同時,玩弄風雅!娘的!受不了!”


    楊文嘴角抽搐不已,暗暗搖頭,這廝沒治了:“你懂什麽,這就叫做情操!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沒有節操、沒有底線呢?”,哈哈笑了兩聲,楊文徑直向裏邊走,道:“但願你今天帶的銀子夠,別到時候丟了麵子,讓我難堪啊!”


    北宮伯玉跟上,齜牙咧嘴的說道:“你還是輕點兒折騰吧!我……很窮!”


    “很窮?你是吝嗇好不好?”,楊文無奈的翻著白眼兒,伸出小拇手指道:“蕭老太監可是個有錢人,他根本就沒地兒花,都是你的,難道一頓花酒的錢你還舍不得?別人不知,我可知曉他光在洛都城的幾套宅子就價值千萬兩白銀呢!”


    “兩位公子爺!”,老遠兒,一個看起來很漂亮的老鴇便拿著仕女扇迎了上來,小嘴叭叭叭的說道:“喲!麵生的很呐!二位一定不是常客吧?沒關係!隻要以後常來那一定會喜歡我們這兒的!請問二位是要‘葷的’,還是要‘素的’呢?”


    果然。無論外表看著多麽的莊嚴,這裏始終是個賣肉兒的地兒啊!楊文敲了敲額頭,道:“什麽是‘葷的’,什麽又是‘素的’?姐姐給我們講講?”


    楊文穿著寒酸。但自有一股為上位者的高貴氣質,漂亮老鴇不敢怠慢,連忙迴答道:“‘素的’當然是清雅一點的啦!我們這裏有很多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姑娘,不過,大都是賣藝不賣身。至於‘葷的’……我們這裏有很多蠻族的女子,狐女、貓耳娘,都很漂亮的啦!”


    “別說那些廢話,你們這兒的頭牌呢?叫出來不就得了!上桌好的!”,北宮伯玉現在也不肉疼了,大大方方的掏出幾張千兩麵額的銀票扔給老鴇。道:“盡快安排,什麽時候來儀坊這麽多講究了!”,末了,這廝還嘀咕著:“新來的,連老子都不認識。”


    一看銀票。老鴇頓時眉開眼笑,著實又一種見錢眼開的樣子,笑道:“喲!您別急!您別急!跟我來!這邊兒請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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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說的是,單比這勾欄的氣派程度,洛都城的金玉樓還真就比不上,至少在風雅這方麵確實比不上。來儀坊的占地麵積就是金玉樓望塵莫及的上百畝,甚至在林立的高樓中間還造了個月牙湖。湖心亭、接連不斷的荷花,漂亮得很。


    順著抄手遊廊,楊文左顧右盼的走著,嘴上是嘖嘖稱奇、讚歎無比。忽然間,他定住了腳步,目光也凝視在一個地方。楊文停下來的原因不為別的。因為有人正在朝他招手,還一副笑嘻嘻的可恨模樣,不是小瘋子鞠言,又是何人呢?


    “楊兄!這麽有空啊!哈哈哈!”,鞠言放浪形骸的遙遙舉樽。俊美的臉上因多喝了幾杯而變得酡紅:“過來喝一杯啊!”


    “哼!我嫌你那邊的酒髒!”,楊文冷哼一聲就要走。


    “砰!!!”


    巨響聲瞬時傳來,一道雄壯的身影應聲而起。


    原來房間裏並不僅僅是鞠言一個人,尚有四五個人同桌。


    那人身高八尺餘,明明年紀不大,偏偏長了臉濃密的大胡子,雙眸一瞪,煞氣非常,他對著楊文怒道:“給臉不要臉!鞠兄請你進來喝酒,你敢不從?”


    “哪個沒係腰帶的把你給露出來了?什麽德行?喝了二兩貓尿就不知自己姓啥!滾一邊去!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嗎?”,北宮伯玉那雙死魚眼頓時瞪了起來,指著相距幾丈遠房間裏的人,道:“娘的!幾個月沒迴濰城,什麽時候多了你這麽個東西!”


    北宮伯玉的嘴相當陰損,把那人頓時得罪個通透,正待他發怒動手時,小瘋子哈哈笑了起來,一巴掌把他甩到一邊去,直接走出了門過來,拱手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北宮……哦!蕭兄!失敬!失敬!你說得對,這裏的確是沒他說話的地兒,管教不嚴,萬望見諒啊!不如我馬上給你們陪個罪?咱喝一杯?”


    北宮伯玉聳聳肩膀不吭聲,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就是楊文的跟班,主次他分得清。


    楊文看著鞠言無賴的笑容,看了許久,道:“是敵非友,這酒不喝也罷!北宮,我們走!”


    “別呀!別呀!”,小瘋子連忙攔在楊文身前,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哪有前幾日要置楊文於死地的猙獰?鞠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嘛!喝杯酒又不能喝死人?再者說,就單純的喝個酒,你要殺我,那也得等去了白骨嶺是不是?”


    轉過頭,鞠言就指著自己帶來的那幾個人,道:“你們幾個,滾蛋!滾蛋!邊兒玩去!沒看見有貴客嗎?”


    貴客?算了吧!此時楊文有多想幹掉鞠言,鞠言就有多想做了楊文!隻不過小瘋子的腦袋與常人有異,他考慮的東西也與常人有異。


    見盛情難卻,被無賴似的小瘋子纏住,隻怕想走都難,楊文與北宮伯玉對視一眼,走進了房間。


    小瘋子很高興的對老鴇說道:“叫人!把這桌撤了,換新的!還有你來儀坊的頭牌。通通給我交過來,一個都不許差!聽到沒有?”


    老鴇有些為難的說道:“將軍……這……這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嗯?信不信我砸了你們來儀坊?”,小瘋子可不管那麽多,嗤笑道:“去告訴那些狗屁。他要是不讓人過來,我就親自去請!”


    “喝酒就是喝酒,不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楊文老神在在的插言。


    小瘋子麵上一滯,拍了拍腦袋笑道:“好!既然楊兄開口了,我怎麽敢不從?你去吧!快點上菜、上酒!”


    老鴇對楊文投了一個感激的眼神兒,落荒而逃。鞠言的身份她很清楚,雖然明麵上隻是個六品的奮威將軍,但卻是濰城最不能惹的人之一,那是來儀坊幕後老板吩咐過千萬不能開罪的人。


    酒席很快就換了新的。小瘋子好像很巴結楊文似的親自給倒了杯酒,舉起自己的酒杯,笑道:“別管是敵是友,那話怎麽說的來著……前生的五百次迴眸,才算來今生的擦肩而過啊!你想。五百次迴眸才擦肩而過,咱好歹也打了一場,現在還坐在一起喝酒,那得多大的緣分是不是?”


    小瘋子口才真心不錯,幾句話說的很讓人舒服,哪怕楊文依舊冷著臉,卻也不得不承認。不得不舉杯與小瘋子喝上一杯。


    “來來來!吃菜吃菜!蕭兄我就不說了,他從小在這邊長大的,倒是楊兄,不知道吃的慣吃不慣啊!”,小瘋子笑道:“美食,美酒。要是有美女在旁就更好啦!可惜,二位兄台看起來並不喜歡,嘖!可惜得很……其實,要是把姑娘叫過來,隻怕兩位也能把人家嚇到呢!哈哈哈!”


    小瘋子簡直就像是自娛自樂。而楊文與北宮伯玉因對他很警惕,全都是神情戒備,生怕這貨說不對路便暴起傷人。以小瘋子的實力,楊文與北宮伯玉應付起來還真是吃力,不!應該說是沒底,他們倆綁在一塊兒估計也就是被小瘋子吊打的命,畢竟小瘋子可是青年才俊的領頭羊。


    “你到底想幹什麽?”,楊文麵無表情的看著鞠言,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不是一路人,我跟你沒什麽共同語言。”


    小瘋子眨巴眨巴眼睛,神情無辜的看著楊文,見楊文不為所動,隻好眯著眼睛說道:“其實也沒什麽,無非是昨日又被座師教訓一頓,還讓我……好吧!大概是這樣的,還是因為白骨嶺圍獵的事情。”


    “哦?你要反悔?還是你不去?”,楊文問道。


    “不不不!去,一定要去!白骨嶺有莫名力量的守護,且變幻不定,今年好像連進士修為的人都進不去了,危險性目測大大降低呢!”,小瘋子呷了口酒,笑道:“這是一場盛事!人族,妖族、蠻族,三族英才匯聚一堂!你與我之間的廝殺肯定是會的,但我想……如果我不死的話再說吧。”


    “嗯?什麽意思?我沒聽懂!”,楊文扭著眉頭,他的確有些聽不懂小瘋子是什麽意思。


    鞠言咂咂嘴道:“奉了師命,我這次進入白骨嶺最大的目的是獵殺妖族與蠻族的青年天才,最好將他們一網打盡,雖然在文華榜上我位列魁首,但難免有個三長兩短說不清……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希望你能在進去時先別找我的麻煩,咱們約好個地方,等要出來時再說。明白?”


    楊文沉默下來,半晌沒吱聲。


    北宮伯玉看著小瘋子清澈的眼神兒,不似作假的樣子,豁然想起了自家那位座師,還有儒家大學書院院長陸九淵的那條評語——“大義無損,小節有虧”。楊文與鞠言結仇是為了什麽?是因為鞠言橫行無忌,縱馬撞死了一雙婦孺,蔑視生命。而現在鞠言說為了人族滅殺妖族與蠻族的天才……真是讓人覺得複雜的家夥啊!


    “可以!”


    楊文好一會兒才吭聲,盯著小瘋子的眼睛,緩緩的說道:“我也會去獵殺妖族與蠻族的天才!而且一定比你殺的多!”,站起身,楊文道:“如果你就是為了這種事兒,那大可不必擔心,我不會趁人之危,更不會在這種事關人族整體利益的問題上有虧,北宮!我們走!”


    說完,楊文帶著北宮伯玉便向外走去。


    小瘋子鞠言吊兒郎當的靠在椅子上,雙腿搞搞抬起放在桌子上,把玩著手裏的酒盅,嘴角微微上揚,喃喃道:“有意思!有意思!真是有信心啊!或者說……有點兒大言不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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