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楊文與鞠言交鋒的不遠處,有座酒樓。酒樓內外全部是軍漢,跨刀披甲,彪悍異常。而從他們的打扮上來看,更可以判斷這群人出身於荒涼的西北大地,不僅是因為他們身上那股子蒼莽的氣質非常出眾,更因為他們的打扮,隻要有些眼力的人就知道這些人是“胡子兵”。


    酒樓三層中心的地方坐著一尊巨人。是的,這是個巨人,隻能用尊來形容。那一丈多高的身形,八尺餘的腰圍,與最強壯的虎蠻人都有的一拚。不過巨人是真正的人,而且白白胖胖。他此時正忙著啃食烤乳豬,人長得壯實,飯量自然也就大,這是個永遠不會變的道理。


    巨人並不是隻顧著吃,他時不時的還對遠處那煙塵滾滾的地方望上一眼,或是喜悅,或是冷厲,或是憤怒的神情在他的臉上接連變幻,如同川蜀那邊特有的變臉戲法兒,有意思的很。這種變臉終於在那個小瘋子走向楊文的時候停滯下來,凝聚成為一個怒目金剛的樣子。


    站起身來,巨人露出了麵容,是西涼大白熊,典白熊,他奉命前來南蠻曆練。此時此刻,典白熊猛然想到了自己被義父靠山王楊雄派遣來的真正目的,雖然他那樣去想實在是有些驚世駭俗,連他自己都被這個想法嚇了好大一跳呢!


    典白熊想的事情很有意思,他被義父靠山王楊雄派遣來南蠻武威候麾下在先,而楊文與靠山王府決裂且跑到南蠻來在後。典白熊覺得義父楊雄可能早就算計到了楊文在楊素素的事情後跑到南蠻來,讓自己過來保護他的?哪怕典白熊心中將義父敬若神明,可也不大相信楊雄會未卜先知呢!


    無論如何,典白熊其實都明白一點,那就是楊文與靠山王府的決裂是單方麵的,隻有他楊文自己固執的認為自己不再屬於靠山王府,實際上靠山王府所有人都清楚,隻有他才能繼承靠山王的名頭、封號、封地。別人都不可以,隻要靠山王楊雄一旦不存在,無論楊文願不願意都要迴去繼承王位,為此。恐怕許多人都不惜將他強綁迴去,因為他意味著太多。


    默默的注視那邊的動靜,典白熊的手上多了柄大刀,這把大刀有個名頭,叫做虎頭刀,曾經是一個很有名的大將的文器,那位大將叫做許褚,魏王曹操的親衛長,虎豹騎統領。典白熊明白義父楊雄送他這柄刀作為文器的含義,那是希望他成為第二個許褚。但魏王不是他,是楊文。


    典白熊是個天才,這句話是有可信度的,因為他的確是個天才,隻是看起來憨厚糊塗罷了。圖騰龍心思重。可那個心思重指的不是他有悖逆靠山王、靠山王世子的心思,指的是他常常沉湎於過往傷心事,不可自拔。看門狗等同守戶犬,守成有餘,進取不足。楊雄對典白熊寄予厚望,偏心的比另外兩個義子都要好,很多事情都不蠻他。比如這次楊素素假死的事兒。


    靠山王楊雄的意思典白熊心裏無比清楚,不外乎是義父自感時日無多,而世子殿下年幼缺乏磨礪,想通過此事強製性的讓楊文成長起來,至少也要成長到足以在他撐不住的時候,能夠接手靠山王府的一大攤子事兒。典白熊以為楊雄錯了。他覺得楊文不需要,此事反倒會傷了楊文的心,隻是他不善於表達,不樂於說出來罷。


    “吃飽喝足後自己迴營,不許鬧事。”


    交代了一句後。典白熊那強壯的身影如同隨風柳葉從酒樓三層飄然而下,轉眼間就消失在了街道上。


    張曼成這個黑皮將軍缺點無數,比如說貪財,他總會用不同尋常的手段去謀取私利,時至今日,他已經有了良田千畝,豪宅五座。張曼成同樣好/色,無論是人族的女子還是蠻族、妖族,他都來者不拒,家裏光正牌的妻妾便有十幾人,更遑論那些供他玩樂的婢女等等,也因為這方麵的原因,他的子女著實不少。


    缺點歸缺點,張曼成也有著自己的優點,他很能打仗,並且很會打仗,不然他也不能被總督大將軍力挺,躲過一次又一次的禦史彈劾,保住項上腦袋。能夠大勝仗的將軍都知道軍心的作用,若士卒不認同你這個頭領,那還打個屁仗?所以,張曼成對自己的手下非常維護,得知老秋的妻兒被當街殺死,對方還大言不慚,他立刻召集了三千鷹揚軍,全部前來!


    “大膽狂徒!還不束手就擒?”


    張曼成聲音如雷,手中戰刀遙指鞠言。將心比心,雖然很難做到兵書上所言,把麾下士卒當做手足兄弟,但是,隻說老秋的妻兒根本沒做錯什麽,就如此死了,對方還一副我殺了你也不是我的錯的囂張樣子,是個人心裏就覺得泛寒。


    “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楊文的臉蒼白無比,搖搖晃晃的身體靠著手中文辭枯木劍才能保證站立。艱難的挺直腰板,楊文目視鞠言,冰冷的說道:“殺人者,人亦殺之。輕侮人者,人亦輕侮。鞠言!你不是個瘋子,隻不過是草菅人命,飛揚跋扈,自以為是的一坨臭狗屎而已!”


    “狗屎?真是個難聽的形容!”,鞠言也不惱怒,撇著嘴說道:“不要以為你們鷹揚軍全都到齊了就能奈我何,他們救不了你的!你現在真的是死到臨頭了,我想再問你一次之前問過你兩次的問題,希望你這次能夠稍微、稍微慎重的考慮一下,不要因此而喪了性命,你要知道,性命,才是最寶貴的!”


    “性命是最寶貴的?”,楊文搖了搖頭,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這個天下有太多的東西比性命更加重要,隻有你這樣膚淺的人才會認為性命是最重要的!好!那我問你,假如有一天,有人比你強大,如同我現在麵臨你,你會怎樣?”


    小瘋子搖頭晃腦的說道:“那他讓我做啥我做啥唄!哪怕做狗也沒什麽啊!”,他絲毫不為自己說出的話感到羞恥,且接著說道:“世上的確有很多事情付出生命,但那些事情歸根結底也不過是為了名利二字,我不覺得那有什麽可覺得高尚的,性命是自己的,沒了性命便什麽都沒有,而有了性命,我會證明對手說的是錯的!”


    思想不同所造就的人不盡相同,正如現在自己與鞠言,楊文搖頭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你我之間,雞同鴨講。”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好詩句!好詩句!”,小瘋子拍著巴掌,並且問道:“這句詩詞可有上下句?”


    “沒有!就算有,我也不準備說與你聽!”,楊文冷笑迭迭:“你還是盡快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為好!”


    張曼成已經到了,而且神色不善的盯著鞠言,橫刀立馬:“彼為何人?何以如此輕賤人命,於鬧市縱馬殺人?難道不知濰城不準騎馬奔行嗎?”


    “哦?確實不知!”,小瘋子聳了聳肩膀,不以為意的說道:“再者說,你不也在鬧市縱馬嗎?還有你身後的三千人,嘁!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說我啊!”


    “你……狂妄!本將乃鷹揚將軍,有權輔助濰城府衙維護治安!得知你這惡徒在此行兇,事急從權,騎馬前來,自然不算觸犯律例,”,張曼成冷聲道:“倒是你,你殺我有功將士妻兒,今日必不與你幹休!”


    小瘋子撇了撇嘴,慢條斯理的從懷裏掏出一塊令牌,道:“我有軍令在身,誰敢擋我,按延誤軍機罪論處,”,稍頓一下,他舔著嘴唇兒,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惡獸:“也就是說,我可以將你、將你身後的所有人——全部斬首!”


    張曼成看到那塊令牌,麵色大變,在馬上拱了拱手,表示自己對那塊令牌主人的敬畏,但他卻沒有因此而退讓,冷聲說道:“那你就試試吧!延誤軍機的罪名我可以背下,但你殺我有功將士妻兒,寒了天下將士的心,絕不容你如此離開,必須給個交代!”


    這位鷹揚將軍倒是有些腦子,楊文心中暗道:小瘋子拿軍令壓他、威脅他,他便反過來占據大義,挾天下將士之威來反壓鞠言,若鞠言今日不認錯,不給個交代,隻要事情傳將出去,形成流言蜚語,哪怕他有個兵家唯一現存聖人的座師不會死,將來也別想在兵家、在軍隊混。沒有人願意跟隨一個殺害有功將士妻兒的人,哪怕他很強大。


    小瘋子歪著腦袋,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轉過身對楊文一笑。


    這一笑很是詭異,楊文心裏咯噔一下子,他感覺到了鞠言的殺意!


    “賊子爾敢!!!”


    眼見鞠言手上附著文力,速度飛快的向楊文的脖頸砍來,張曼成怒目圓睜,大叫不已,手中戰刀揮舞而來,直奔鞠言,意圖圍魏救趙。


    比較可惜的是,張曼成的速度比鞠言差了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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