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聖皇殯天後,朝堂上下仿佛就憋著一股火兒。隻因要顧忌聖皇剛剛駕崩,還未入土為安,所有人都不敢輕起言端,極力的克製自己的言行,默默的等待著。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聖皇殯天第八日。


    出了頭七,聖皇已經下葬,也就沒有再顧及什麽……


    太極殿。


    百官上書請天後攝政,天後自詡婦道人家,不敢擔此重任,因而取了個折中的法子,由新太子監國,三位丞相輔佐,天後本人垂簾聽政。因而,在那座龍椅的後邊,有著一道珠簾,隱隱的能夠看到裏邊的身影。那,就是天後所在。


    年幼的太子此時看起來手足無措,滿麵驚慌,若不是身邊有蕭太監安撫他,隻怕他會拔腿就跑,逃離這個在他看來充滿了惡意的地方。不過十一二歲的太子,根本不懂堂下那些慷慨激昂的大臣們在說什麽,隻覺得他們一個叫的比一個兇,臉色一個比一個猙獰,他被嚇的小臉兒煞白,眼淚都要留出來了。


    中丞禦史大夫劉蘇怒吼不止:“靠山王世子楊文太狂妄了!以前他紈絝胡鬧倒也罷!這一次,帝國赦封的侯爺,他居然說滅就給滅了!若人人都像他這樣,那豈不是人人自危?請太子下令嚴懲此獠!還武文候薛家一個公道!決不能姑息養奸!請太子下令!”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因奸而殺,禍國殃民!”,刑部尚書雲獨秀同樣麵色鐵青,怒道:“帝國自有帝國的規矩,有帝國製定的律法!若人人都像靠山王世子這般,那帝國的律法豈不成了一紙空文?請太子下令懲處兇手!還武文候府薛家、還天下人一個公道!”


    朝堂上涇渭分明的是兩撥人。一撥是老神在在,差點沒打瞌睡的。另外一撥則是唿喝喊叫個不停,全都是聲討楊文的。


    大家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弄得太極殿與朱雀街的菜市口無甚區別。


    很快。


    在有心人的振臂高唿下。聲討楊文的人齊齊的跪伏於地,叩首大唿:“請太子下令!”


    太子懂個屁,除了吃、喝、睡、玩,哪裏懂什麽國家大事?這些人都是在請示珠簾後的天後!


    珠簾後毫無聲息。好像根本沒有人在一樣,等了又等,天後這才慵懶的開口道:“諸位公卿既然想懲處靠山王世子楊文,那麽……怎麽個懲處法兒?殺了他?砍了他的頭?五馬分屍?還是其他?”,頓了下,天後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道:“不要忘記靠山王正在西涼與西狄四十萬大軍鏖戰!如今戰情已到了最危機的關頭!虧你們還口稱為了帝國著想,為了大局考量!”


    天後明顯是不按常理出牌,楊文是什麽身份大臣們當然知曉,不僅知曉。還很了解。所有人都明白,一旦楊文出了事情,靠山王府將會不計後果、不計一切的進行報複,哪怕與西狄妖蠻聯手也在所不惜,因為楊文是楊家最後的血脈。血脈要是斷絕了,還要權勢、要名聲、要財富做什麽?給誰啊!


    可是,楊文這次做的確實過了火,滅掉了一個侯府,若不懲處,又如何說?說帝國怕了靠山王楊家?或者說帝國妥協了之類的話?前者是不可能的,但後者是必須的。不過……好歹也要做做樣子吧?就算想包庇靠山王世子。也得有個合適的借口不是?偏偏天後將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直接說到了明處,一時間令所有人啞口無言。


    “既然明知道事不可為,那就不要做樣子!”,天後冷冷的說道:“傳哀家懿旨,武文候府薛家。圖謀不軌,意欲再演並肩王叛亂。靠山王世子楊文機敏狡黠,忠心勇武,及時察覺且加以製裁。賞玉如意一雙,女婢十人。銀十萬兩……金牌一道,可自由出入皇宮。”


    不僅不罰,反而還獎?


    中丞禦史大夫劉蘇心中很是不忿,叫道:“天後……”


    隻不過,還沒等他的話完全說出口,太極殿外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與淒厲的叫喊聲。


    “不好了!不好了!”


    小黃門兒連滾帶爬的衝進太極殿,撲在地上,狼狽的喘息,斷斷續續的叫道:“李彪……李彪……稱帝了!”


    “轟……!”


    太極殿內瞬間如熱油滾滾,炸了起來!“亂臣賊子!亂臣賊子!匹夫豎子,安敢竊取國器!”


    “聖皇啊!您看到了嗎?您這一走,天下亂了……”


    怒罵不止者有、唿天搶地者有、冷眼旁觀者亦有。


    “肅靜!!!”


    天後從珠簾中走了出來,華美的鳳裳將她襯托的更加雍容華貴,不過,已經掩蓋不住她小腹的隆起。冷冷的注視眾人,天後冷冷的說道:“慌什麽?天塌下來了?還是地陷下來了?帝國還沒亡呢!李彪早已被圍困在汝南,如今也不過是困獸猶鬥罷了!爾等不思如何剿滅叛賊,反而哭哭啼啼,連個婦道人家都不如!廢物!李丞相!”


    閉目養神的李斯文陰沉的站了出來,拱手道:“臣在!”


    天後道:“哀家與擇選良將,月末必須鏟除李彪,可有人選?”


    李斯文好像早有準備,緩緩地說道:“有!千牛衛大將軍焦應龍可擔此大任!”


    “焦應龍何在?”,天後叫道。


    殿外緩緩的走進一道挺拔的身影,漆黑如墨的甲胄寒光陣陣,灰白色的頭發隨意的散落腦後,無風自動,殺伐決絕的冷冽氣勢瞬間讓太極殿的溫度下降,令人心中忍不住的讚歎:好一個西北圖騰龍!真將軍也!


    “哀家欲令你前往汝南平叛,你可願意?”,天後問道。


    焦應龍一拱手,道:“末將願往!”


    “所需多少兵馬?”,天後再問。


    焦應龍本就是惜字如金的人,如今的迴答更是簡短的令人發指:“單騎便可!”


    “很好!”,天後一拍巴掌,道:“祝將軍馬到功成!諸位公卿可還有事情要說?若是沒有,各司其職!天,還塌不下來!”


    說完,天後也不管眾人反應,直接從太極殿側門迴了百花宮。


    “嘔~~~嘔~~~”


    捂著胸口幹嘔了好半天,天後簡單的漱了漱口,揮退了身邊的女官,對著毫無動靜的花叢說道:“公孫,是你安排的嗎?”


    “是的!天後!”,公孫拿著大剪子從花叢裏站了出來,嘟著嘴說道:“包括李彪稱帝,與剛才在那個節骨眼上有人稟報的事兒。”


    “做得好!有你在,我可以省不少心啊!”,天後長長的鬆了口氣,手撫小腹,蹙眉道:“才三個月,肚子就這麽大了,怎麽會這樣?”


    “與眾不同唄!”,公孫標誌性的憨笑,話鋒一轉,接著道:“靠山王世子的事情,不會這麽容易結束的。法家的人為了貫徹律法,會不惜代價,那些與靠山王不對付的藩王,更是已經著手發難,想要通過此事,試探一下天後的反應啦!您覺得應該怎樣做?”


    天後躺在雲床上,慵懶的說道:“以不變應萬變,時局尚不穩定,以穩為妥。”,頓了下,她接著問道:“都有哪些人是那些藩王的人?你查過了嗎?”


    “中丞禦史大夫劉蘇,這位是荊州牧李缺的人,戶部右侍郎吳玉泉是蜀王的人,還有零零碎碎的不少人,我都編成名冊放在您玉枕下了!”,公孫緩緩的說道:“這些人,留不得呢!”


    百花宮內陷入了沉默,隻有公孫時不時修剪花草的哢嚓聲傳來。


    亦步亦趨的向皇城外走,丞相李斯文麵容陰沉,自打聖皇殯天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知道天後的崛起是勢不可擋,所以他選擇了投靠天後這一方。他很清楚,太子年幼,國不可一日無君,天後雖是個女子,但多年來已經逐漸展露出了高人一等的雄才偉略……可惜,是個女人啊!


    “李丞相請留步!”,刑部尚書雲獨秀在李斯文身後叫道。


    這位刑部尚書年約五十許,有著矮墩墩的身材,胖乎乎的麵孔,紅茶色發亮的額頭下麵,兩條彎彎的眉毛,一雙細長的眼睛,那麵相就像一尊彌勒佛爺。但這位掌握著帝國最暴力的刑部機構,豈能是表麵這般?心黑手狠的厲害,背後裏人們都叫他笑麵虎,說笑眯眯,不是好東西。


    李斯文麵無表情的迴了一禮,道:“雲尚書喚老夫有何要事?”


    雲獨秀笑眯眯的說道:“沒什麽!隻是想跟李丞相走幾步罷了!”


    李斯文暗暗搖頭,他討厭這種虛偽的客套。所以他真的就是與雲獨秀一起走,一聲未吭。


    雲獨秀到底不是李斯文這個老獨夫的對手,沉不住氣,試探的問道:“李丞相,靠山王世子的事情……您,有何高見?”


    李斯文嘴角微翹,似笑非笑的說道:“高見不敢當!我隻知道武文候府的一位大將,一位大刑名,一位大天師,全都死了,連蜀王那邊的關君山出手,都沒能阻止此事!雲尚書啊!可不要成為第二個武文候府薛家!”


    雲獨秀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站在原地像是中了定身法,隻看著李斯文慢悠悠的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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