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吞吞的向皇城外走去,楊文腦海中一片混亂,思索著剛剛發生的事情。天後剛才那一出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說是試探我這個靠山王世子心性如何?若是我沒忍住會怎麽樣?……許多事情楊文想不明白、也想不通,心裏倍感苦惱,卻隻能憋著。


    無論如何,這件事情依照天後的意思,應該是到此為止,既然如此,那也就到此為止吧!楊文心裏輕歎。


    “世子殿下慢走,奴婢就不送了!”,小黃門兒尖聲細語的恭敬說道。


    楊文一抬頭,不知不覺已是來到皇城大門,長唿了口氣,從懷裏掏出幾張大額的銀票,隱蔽的塞給小黃門兒,道:“拿著吧!自己不用,給家裏帶迴去也好!小公公,迴見!”


    小黃門兒偷偷地瞧了眼銀票,最小麵額的都是一千兩銀子,心中暗讚:真是個慷慨的主兒。


    上了馬車,楊文道:“去詔獄!”


    帝國沿用的官員製度是六部九卿,詔獄便是六部中的刑部所把持的部門。而刑部則一直以來都被法家學說的人占據,畢竟法家的人提倡“依法治國、依法辦事”,沒有比他們更加通懂律例。


    時代變幻,世事變遷,文道百家發展至今,有的興起有的沒落,這就是懂得追逐浪潮與不懂得的區別。如同現在的法家,帝國內部的官吏五十個內必有一人是法家學說的學子,也難怪法家現在可以與兵家一較高下,確實是自身實力非凡。


    刑部詔獄位於城西北角落,在繁華的洛都城可謂另類,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誰也不願意踏足那個昏暗格調的區域。市井坊間私底下更是將那裏描述成地獄一樣的存在,說“哪怕多看一眼,晚上也會做噩夢”。如此可見,詔獄是多麽駭人的地方。


    天子駕六,王侯駕五,楊文那輛由五匹白馬拉乘的馬車一經到了刑部籠罩的範圍,立刻被察覺。


    “世子,前方有人!”,馬車外的侍衛敲了一下車廂,稟報。


    楊文伸手撩開簾子向外看了眼,道:“停車吧!”


    刑部府衙外站著一人,身長九尺,魁梧無比,方臉闊耳,身著黑色朝服。見楊文走了過來,施了一禮,聲音沙啞的說道:“世子請迴吧!”


    楊文挑了挑眉頭,笑道:“你都不知道我來做什麽,便要我迴去?”


    那人硬邦邦的說道:“無非是你父王妾弟的案子,帝國嚴令不允許私賣鐵器,更遑論是兵刃,尤其他賣給的還是妖族商販!‘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世子以為然否?”


    他說的是法家學說的中心思想之一,楊文自是知曉,抿了抿嘴唇兒,笑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私賣兵刃予妖族商販在後,偷盜王府兵刃在前,我想……靠山王府來處置他更好不是麽?”


    那人麵無表情,反駁道:“誠如世子殿下所言,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但國法大於家規。律法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但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違法之人!”


    楊文搖了搖頭,心道:難怪好多學說的人與法家不對付,這些人果真是又臭又硬的石頭啊!他接著說道:“我帶了天後的口諭,懇請刑部可以將楊雄的妾弟交給我來處置!”


    那人蹙起眉頭,好半天,說道:“天後的旨意我們已經接到,但天後意思僅僅是靠山王妾弟不代表靠山王府,並沒說其他。”


    爭論至此,又引申出另外一個問題——麵子。


    畢竟是楊雄的妾弟,若是被刑部的人直接處置了,靠山王府哪還有麵子可言?楊文麵容陰晴不定,好一會兒,道:“我想見見他,這總可以吧?”


    那人沉思了一下,點頭道:“可行!”


    楊文揮了揮手,身後侍衛提著食盒跟了過來。


    邊走,楊文邊問道:“敢問大人姓甚名誰?”


    那人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郝哲,刑部侍郎!”,頓了下,他又說道:“怎麽?世子殿下準備今後找我的麻煩?”


    楊文搖搖頭,沒吭聲。


    刑部幾乎占據了洛都城的整個東北角,除了一個巨大府衙,剩下的就是詔獄的所在。高牆深院、銅牆鐵壁,沿途之上,盡是跨刀披甲的衛士。望著那青石牆壁上的斑駁血跡,楊文連連咋舌,再往裏走,已可聽到犯人們憤怒的嘶吼,還有獄卒的喝罵與鞭子的響動。


    郝哲在鐵門外拍了幾下,門上的小孔被掀開,裏邊露出一張暴躁的臉,見是郝哲,直接打開了大門。


    “找一下趙躍羈押的牢房,世子殿下要探監!”,郝哲吩咐道。


    把守大門的獄卒點頭,翻看了一會兒,默不作聲的在前邊給帶路。


    推開牢房的門進入,一股惡臭迎麵而來,差點熏了楊文一個跟頭。楊文扭了扭鼻子,蹙眉不已。


    在這裏關的時間不知多久,暗無天日與高壓政策的籠罩下,許多犯人都變的心靈扭曲。因此,看見楊文後,從牢房中撲過來,死命的搖晃著柵欄,桀桀怪笑著吼叫。


    “哪來的小兔兒!真是夠白淨的啊!哈哈哈!”


    “過來啊!大爺想死你了!讓大爺好好疼疼你!”


    楊文麵不改色,冷冷的瞥了那些牢籠中的犯人一眼,繼續前行。


    郝哲微蹙眉頭,喝道:“剛才聒噪的,每人賞五鞭!”


    很快,牢房中便是一陣鬼哭狼嚎。


    不多時,楊文來到了一間單獨的牢房前。


    牢房裏關押著一個二十左右歲的青年,披頭散發,穿著一身粗麻囚服,瑟瑟發抖的縮在角落裏,聽到鎖鏈“嘩啦啦”的被解開,他甚至頭都不抬,隻顧著大叫:“我說!我什麽都說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是靠山王的……”


    “你是靠山王的什麽啊?”


    忽然聽到陌生的問話,趙躍抬起頭來,卻見一位英氣逼人的少年正冷冷的盯著他,曾遠遠的見過一眼,他知道是誰,連滾帶爬的過來,叫道:“世子殿下!救我!我可是……我可是你舅舅啊!”


    “我舅舅?”,楊文搖了搖頭,道:“我舅舅八年前就戰死沙場啦!”


    刑部侍郎郝哲朝著楊文拱手致禮,說道:“世子殿下想說什麽盡快請盡快,我先去牢裏巡查一番!”


    楊文還禮,道:“多謝!”


    趙躍眼巴巴的看著楊文,他幾乎可以看到楊文眼睛毫不掩飾的蔑視與冷漠。豁然,明白自己錯在什麽地方——人家是靠山王正妻所生的嫡子,天生就對那些妾室後娘觀感不好,偏偏自己還口不擇言的說是人家的舅舅,不是在找死麽?


    楊文從侍衛手中接過食盒,放在趙躍麵前,道:“吃頓好的吧!”,說完話,楊文還是沒忍住,直接暴起,給了那廝一巴掌,憤怒的罵道:“你他娘的就是豬腦子!蠢貨都不足以形容你!你姐比你還蠢!楊雄比你姐還蠢!都是他娘的蠢貨!偷兵刃在朱雀街上大張旗鼓的販賣給妖族商販,虧你想得出來!你知不知道你差點讓靠山王府背上通敵賣國的大罪?”


    不解氣,楊文狠狠的又踹了他幾腳,想起自己為了這事兒被天後好一番的占便宜,心裏就不爽:“為了你辦的蠢事兒,害得我低三下四的進宮請罪!還被人……算了!豬腦子!吃你的斷頭餐吧!明著告訴你,靠山王府這次保不住你!”


    發泄完憤怒,楊文忽然覺得自己都多餘來這麽一趟,隻要王府不被汙蔑為通敵賣國,管這個蠢貨死活作甚?想到此處,楊文轉身就走。


    趙躍不管身上的疼痛,連忙撲了過去,保住楊文的小腿,叫道:“世子容稟!我……我也是被逼的啊!”


    楊文霍然轉身,死死的盯著趙躍眼睛,喝道:“你說什麽?”


    趙躍被那兇狠的眼神兒嚇的閃躲,卻是不敢說話了。


    楊文蹲下身,麵對麵的看著趙躍,道:“把事情給我說清楚,還有希望。否則,按照法家在永徽年製定的《永徽新法》,單單是你私賣兵刃予妖族商販這一條,你就足以被處以醢刑,醢刑是什麽知道麽?就是被剁!成!肉!醬!”


    “說!我說!”,趙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道:“我……從我姐姐進了靠山王府後,我就被帶來洛都,然後……然後……”


    “給我說重點!”,楊文感覺自己都要氣炸了。他還從未生過這麽大的氣呢!


    趙躍吞了幾口口水,哭喪著說道:“我在四海樓賭博,哪想到輸了那麽多啊!”


    楊文眉毛一挑:“輸了多少?”


    趙躍哆哆嗦嗦的伸出三根手指:“三十萬兩……我姐給的珠寶首飾當了也不夠還,有個人說給我指條明路。幾個妖族商販要買幾把人族冶煉的精品兵刃,如果我偷了靠山王府的兵刃給他們,那筆帳就會勾銷……”


    楊文目光閃動不定,一顆心沉了下來——有人,在搗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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