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天地有文力長河,懸於蒼穹,掛於星端,曰:文道銀河,曰:智慧星海。


    文人士子溝通文力長河,洗禮己身,明誌、醒身、做學問,文道興衰皆望於此。


    昔年,天皇伏羲文道首封聖,有感文力長河日漸枯竭,化外之民日益增多,身隕前自行消道,以增強文力長河,庇佑萬代,利於教化。後聖人紛紛效仿,便有了長河掛日,便有了文道昌榮,便有了百家爭鳴。


    不是讀過兩本書就可以成為文人,隻有文力灌頂、開辟了智海的讀書人,才叫文人。


    讀聖賢書,心有所感,引動文力長河進行洗禮灌頂,如此方能開辟智海。但這個過程是艱難的,有些人是天生的神童,不過五六歲便能成功洗禮成為童生。


    而有些人,就像是楊文,他如今已經是十六歲的“高齡”了,卻還沒有成為童生,也難免的遭人白眼鄙視,風言風語的說什麽虎父犬子,隻是某人臉皮夠厚,從來沒在乎過。


    忽而陰雲四合的天空,狂風漫卷而起,雨點兒初時寥寥,轉眼間便是瓢潑一般。如此濕寒的天氣下,錢三多難免有些擔心身前體弱多病的世子,但他更加知道這位世子的脾氣,隻要是打定主意的事情,誰也不能改變他的想法;說得好聽叫意誌堅定,說得不好聽就是強驢。


    枯瘦的手緊緊地抓住傘柄為楊文打著傘,絲毫不顧自己已經落湯雞一樣的錢三多,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世子,書院這條小徑是有門道的,取當年大儒韓愈的名聯‘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的‘勤為徑’為命名,是隻有文人士子才能走過去的路!”。


    楊文在這條小徑的前頭已經徘徊了很久,每當他邁步上前,就好像有什麽濕滑的東西附著在石階上,像薄膜般擋住他的腳步。始終走不上去,麵色自然是差了許多;聽到錢三多的解釋,楊文挑了挑眉毛,抿著蒼白的嘴唇兒緊了緊身上的衣衫,思索什麽一樣。


    錢三多繼續說道:“相傳,董亞聖弟子呂步舒因不識董亞聖所文,謂之:大愚;那幾乎導致董亞聖被漢武帝處死;呂步舒心中有愧,於是,在這方寸山雕鑿台階,磨礪心智,警示自己不要再犯錯誤,便有了這條勤為徑,後來董亞聖也是在這座方寸山上,建立了大學學院;所以,這條小徑是有大儒文力籠罩的!沒有文力的人便不能通行!”。


    “哦!原來如此!”,楊文點了點頭,忽然卻是順著小徑旁邊的山坡行了上去,口中還說道:“小徑是有大儒文力的籠罩,但不代表整座山都是如此,錢三多,取墨寶來,隨我上山!”。


    路旁小亭中的魏子夏冷笑迭迭,心中暗道:果真是紈絝子弟,盡走邪門歪道!此子斷不可取,如此心性必要壞了整個儒家書院的風氣,今日,無論他院長如何說,無論他靠山王如何跋扈驕狂,我都不能讓此子進書院!必阻之!


    魏子夏長身而起,一手持書卷背於身後,一手自然放在身前,全身籠罩著白色光芒,漫步雨中,雨水卻不能打濕他的衣衫,頭上驕傲的峨冠仿佛是一柄利劍。


    “勤為徑”上,魏子夏腳步殷實,看似很慢,實則很快便追上了繞道而行,在泥水中摸爬的楊文與錢三多,先行一步,到了書院的大門前。


    朱紅色的大門上,被摸得光亮的銅鈕都因為沾染書院的文風氣息而變得比別人家的漂亮優雅,兩隻丈高的大理石雕刻的石獅子張著大嘴,怒目而視。


    最引人矚目的還是那麵永遠散發著柔和氣息的牌匾,上麵是董亞聖的親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身上名貴的黑色長袍沾染了無數的泥點,因為山坡路滑,楊文的手上也有著不少泥水,這還是在錢三多的護佑下,否則,一向以雍容華貴著稱的靠山王世子,今日必然會成為家中老太太嘴裏的“泥猴兒”;如此狼狽下,楊文卻並沒有氣憤,反而是饒有興致的打量那塊匾額。


    雨稍歇,風又起,朗朗讀書聲迴蕩耳畔,楊文咧嘴笑了笑,向身後伸伸手,道:“錢三多!研墨!”。


    我滴小祖宗唉!你這是要做啥?錢三多偷瞄了一眼麵色陰沉的魏子夏,心中發毛,也不禁想了許多最壞的場麵,比如說——自家這位主子又要鬧事兒,想在董亞聖親筆的聖言上塗個鴉什麽的,真要是那樣,儒家人隻怕殺了他的心都會有吧?那可比燒了當朝三公的宅子,摸了公主的大胸/脯嚴重的多了!


    畢竟是仆從,錢三多苦著臉把研製好的墨端在手中,一手還要撐著傘給遮風擋雨;


    楊文拿出一支狼毫筆,沾上飽滿的墨汁,走出油紙傘的遮擋,來到學院大門前,書院兩邊的紅漆木柱上一片空白,他要寫點兒東西在上邊兒。


    魏子夏勃然色變,身上的文力噴湧,袍袖無風自動,眼看這就要出手,但轉念一想,他卻是停了下來,因為——他正愁著沒有非常好的理由將這個混賬東西拒之門外,若他侮了董亞聖親筆,那就算是靠山王的麵子,儒家也不會給!想要把他拒之門外,沒有比這更好的理由啦!


    見魏子夏身上文力歸於沉寂,錢三多也是暗暗的鬆了口氣,級別差太多,魏子夏這位大儒若真的起了殺心,他肯定是護不住楊文的,那種壓力實在是太可怕了。擦了擦額頭上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的水漬,錢三多扭頭看向楊文,卻是呆在原地。


    “嗯?”。


    魏子夏同樣微微一愣,他本以為楊文定是要寫些蹩腳的東西在那兩道門柱上,誰不知道靠山王世子是個紈絝大草包?可是……那好像是對聯兒?


    細細看來,即便是魏子夏,也不得不承認楊文的書法已經小有成就,雖達不到筆走龍蛇、鳳舞龍飛的境界,那也是銀鉤鐵畫,字體瘦骨嶙峋,頗有些傲骨孕育其中。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想起剛才的一幕幕,魏子夏心道:這是寫景?嗯?不對,把讀書聲與風雨聲融為一體,既有詩意又有深意啊!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再看,後邊這一句,魏子夏呆立當場,他不由自主的抬頭望了一眼董亞聖親筆寫下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一句不就是映襯它的嗎?不!也許比它更加能夠貼合儒家的思想呢!風雨聲、讀書聲的一體融合,家國天下的雄心壯誌……就算不提那些深刻的含義,單單是這個對聯,風對雨,家對國,耳對心,極其工整,特別是連用疊字,如聞書聲琅琅。


    近十年來最為精妙的對聯!漂亮!這是魏子夏心中生出的第一念頭,但這個念頭很快就消散而去,他更多的是在痛苦的想:為什麽不是別人寫出來的這道對聯?偏偏是這樣一個惡名昭彰、臭名遠揚的紈絝混賬?聖人在上,還有天理嗎?


    對聯自然不是楊文想出來的,他隻是在目睹了風雨交加中的朗朗讀書聲,腦海中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這道對聯,那來自於他剛剛融合的那份記憶;不屬於自己的學問,沒有成就感,但看到魏子夏那一副吞了蒼蠅似的糾結老臉,他便覺得渾身舒坦,念頭通達,就連身體都暖了許多……不!不對!


    楊文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原本陰冷的身體像是被暖爐包裹一般溫和,隱隱的,他甚至能看到自己身上散發的白色氣息;忽然,腦袋被雷擊了一下似的,很痛,但僅僅一下後,他又覺得被陽春白雪洗浴似的;再之後,他“看”到了腦海中多了些東西,像是一片星海,但又很小,直觀上隻有三寸餘長短。


    是“智海”!


    楊文可以確定,自己剛剛應該是引動了文力長河,文力灌頂,開辟了屬於自己的智海,裏邊孕育著三寸多一點的文力,他現在已經有了童生的“實”,隻需要參加朝廷的考試並且考過,便會有了童生的“名”,從此,成為一名真正的文人,步入文道!


    但更讓楊文覺得心中振奮的,其實還是那份來自另外一個人記憶中的詩詞在這個世界也能用,雖然他自己之前就是那樣推測的。


    愣神兒過後,楊文深深的看了一眼魏子夏,轉身下山;魏子夏不明所以,他現在處於一個糾結的狀態,想要叫住楊文,將他收錄門牆,卻又覺得這位積惡已久的大紈絝會敗壞書院風氣,所以,他眼睜睜的看著楊文轉身而去,卻也看到楊文下山後,順著書院的“勤為徑”,一步步的走上來。


    魏子夏恍然,這位靠山王世子是驕傲的,但卻是內斂的驕傲,同時,也是明智的,當他沒有實力的時候,他選擇了隱忍,但現在,他有了實力……這是對我的反擊嗎?有意思!有意思!一向以嚴肅著稱的魏子夏忽然間笑了笑,饒有深意。


    楊文重新走過“勤為徑”後,來到了魏子夏的麵前,眨巴眨巴眼睛,抬頭看了一眼書院的匾額,低下頭來用腳尖點地,又寫下了五個字“家住大海邊”,很是莫名其妙的五個字。隨即,他又直接用鞋底擦了下去,反倒是彬彬有禮的拱手施禮,問道:“敢問先生,這書院的大門,我是否可以進?”。


    魏子夏粗眉一挑,板著臉說道:“我之前說過,書院自然有書院的規矩,不是不可以破例,但需要有可取之處,一般來說,想進書院卻不通經綸的人,都會選擇文道八雅,琴棋書畫、詩酒花茶;你倒好,偏偏一個都不取,非要寫對聯!”。


    楊文尚未說話,錢三多卻是嘀咕道:“世子的書法那也是銀鉤鐵畫……”。


    話沒說完,魏子夏便瞪了錢三多一眼,喝道:“要你說話了嗎?沒規沒距!”,轉過頭來,魏子夏盯著楊文看了很久,忽然說道:“你剛才文力灌頂,開辟智海之時,身上有一絲浩然正氣的氣息顯現,雖然很薄弱,可我還是察覺了,你之前有修習儒法?”。


    “偶聞一詩,名《正氣歌》,心有所感吧!”。


    楊文在融合另外一份記憶的時候,發現了那首詩詞,立刻就被吸引住了,品讀數十遍,心中確實生出一些感悟;因此,在不知不覺中滋生了與儒家弟子修習一樣的浩然正氣,也正是那一絲浩然正氣的滋補,讓他原本羸弱的身體,漸漸的好了起來;坦白的說,他最真實的想法就是進入大學書院學浩然正氣,調補身體,並沒有其他目的。


    魏子夏的偏見、刁難楊文知道,但那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懷疑與質疑,楊文本想一走了之,卻又覺得有必要迴擊,於是便有了那道對聯,便有了去而複返。


    “《正氣歌》?能說來聽聽嗎?”,魏子夏問道。


    楊文搖頭,表示拒絕,那首詩詞不一般,是罕見的可以牽動文力長河的“明誌詩”,以他現在剛剛開辟智海的童生修為,在腦海中去想、去感悟還可以,若是說出來,估計一句就能榨幹他的智海,碎了他的文脈,把他變成白癡廢人。


    魏子夏以為楊文心中對他有怨,故而不願說,心中暗歎可惜後,嚴肅的說道:“姑且算你通過,今日天色已晚,明天卯時來書院上課,不準遲到!另外,這是書院的教律,拿迴去自己看,不要怪我沒提醒過你,一旦犯律,立刻逐出書院!”。


    楊文接過那本規矩甚多的教律,翻看了一下,注意到最後一頁末尾處的標注“魏子夏著”,知道魏子夏就是眼前這位,眉毛一挑,道:“我迴去會好好拜讀!”。


    點頭示意後,楊文帶著錢三多下山而去,路上,錢三多忍不住鬼鬼祟祟的發問:“世子,你在那老頭腳下寫的那句‘家住大海邊’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楊文扭頭迴身,再一次看了眼書院的匾額,又見魏子夏已經無蹤無影,感歎道:“就是覺得他管得太寬!”。


    他哪裏知道已經大儒修為的魏子夏耳目甚為靈敏,隔著書院的大門,魏子夏能夠在相隔十數丈遠的距離內,聽到他說的話?


    聯係起“家住大海邊”這五個字,再聽聽那句“管得太寬”,這不就是諷刺自己多管閑事呢嗎?魏子夏冷哼一聲,怒氣衝衝的向書院內行去,邊走邊說:“不為人子!明天就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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