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致芬笑得很不厚道,看見黎育清瞪人了,她才稍稍收斂。


    她正起神色道:「不是說你爹沒收他們月銀,還恐嚇他們再靠近賭場,就要打斷他們的狗腿?他們哪來的銀子?」


    「說是跟四哥哥要了些。」說到這個,她就有氣。


    「要」是客氣話,育文那個呆頭呆腦的笨家夥都己經重傷在床,還理直氣壯說四哥哥當上大官,本來就該把錢留在四房,而不是去給大房姑娘置辦嫁妝。


    父親恨恨地甩了育文兩個巴掌,認定是他擠對得四哥哥無可奈何,不得不將銀子拿出來。


    父親對四哥哥的心性摸不清,她豈會不知四哥哥的底細,恐怕是他知道育文、育武染上賭癮,一有銀子就要往那裏丟,才半推半就地把錢給他們的。


    前陣子兩人被關在府裏,哪兒都不能去,一顆心想著那張賭桌想得兇,好不容易能夠進賭場,手邊銀子輸光,哪能甘心?自然是要向莊家借銀子,想著翻本,可十賭九輸,這一來一往,墜入無底深淵,再也無法翻身。


    他們搞成這樣己經夠慘,二嫂卻挑在此刻多說了幾句話,氣得父親差點動用家法。


    二嫂是這樣說的:「這可怎麽辦才好?祖母來信,說四叔走得匆忙,本想給他身上帶點銀子的,結果祖母從宮裏迴來,四叔己經出了門。」


    「祖母信裏說四叔無官職在身,隻得了榮耀名頭,根本沒有月俸可用,讓我從府裏先抽出一百兩銀子給四叔,現在這筆銀子……天,這可怎麽辦才好?四叔這是要替皇上辦大事的,西北那個地方……沒銀子怎麽過?」黎育清這才明白,四哥哥身上就剩那一百兩銀子,居然舍得拿去陰人?半路上就算吃吃喝喝有公家銀子可使,但他總有些私底下花費,幸好她在他臨走前給添上了五百兩,否則……這人真是的,也不想想,這叫做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啊,老說她傻氣,他自己才是真傻,就算出了一口惡氣,於他何益?


    後來是楊秀萱哭昏在父親跟前,父親這才歇手,否則事情還有得鬧。


    「現在呢?」蘇致芬又問。


    先說白啦,這可不是關心,她從沒把自己當成黎家人,要不是結交了育清這個好朋友,她連問都不想問。


    「還能怎樣,隻能養著,至於以後……別想,越想越心煩。」幸好當初爺爺把兩個哥哥接到身邊教養,否則今日染上賭癮的就是五哥哥了,給銀子的是楊秀萱,五哥哥被賭場打手狂毆,然後……建方十五年八月初六,是五哥哥的忌曰。


    她躲過楊晉樺,而五哥哥躲過賭場打手,她不會嫁進楊家,五哥哥逃過死劫,她雖為黎育鳳、黎育文、黎育武難過,卻也同時為自己和五哥哥感到慶幸。


    「兩個兒子搞成這樣,楊秀萱應該會忙到沒時間向咱們使絆子吧?」蘇致芬鬆口氣,前陣子做迷彩服的時候,楊秀萱老派人在門口探頭探腦,想知道挽月樓裏麵在忙什麽,幸好挽月樓裏都是蘇家人,而蘇大、蘇二幾個身手矯健、反應靈敏,讓人無機可趁。


    「她早就沒辦法給咱們使絆子了,現在給她下套的是柳姨娘,光應付柳姨娘,她就得絞盡腦汁。」這些日子,每每從梅院經過,就聽見楊秀萱和柳姨娘在吵架,隻要父親不在,她們就吵得連牆都能翻過去。


    「那柳姨娘也真敢,拿著雞毛當令箭,楊秀萱被整治得夠狠。」蘇致芬說。


    聽說有好幾日,萱姨娘連碗熱飯都沒得吃,真是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在萱姨娘手下,柳姨娘不知道受過多少氣,現在能討迴來一點是一點。」黎育清搖頭歎道。


    讓人料想不到的是,當初在楊秀萱跟前低眉順眼的育芷、育芬、育蘭也不是簡單角色,嘔起人來一個狠過一個,楊秀萱沒氣到吐血,算她身子骨夠強健。


    至於柳姨娘也算是號聰明人物,幾次想巴結到挽月樓裏,她大約是見到黎育清同四夫人親近吧,怎麽說黎育清手裏都掌著中饋呢。


    「算了,那是別人家的事。」


    別人家?黎育清又覷她一眼,這人還真是什麽都不避諱,也不想想她好歹是黎家八姑娘。


    「有件事你心裏先有個底,免得事到臨頭……爹爹那個外室……」


    「生了個女兒?」蘇致芬想也不想,接下她的話。


    「你知道?」黎育清詫異。


    「是啊,若她生的是個兒子就不妙啦,幸好是女兒。」她拍拍胸口,暗自慶幸。


    「為什麽?你也會擔心,又有個新兒子寄到名下?」黎育清調侃她。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擔心的是,嫁進來才一年呢,好歹也得撐個兩、三年,屆時要談和離,蘇黎兩家的麵子才下得來。」她就事論事,沒有摻雜半點感情因素。


    「所以你真心認為,爹爹會為外室寵妾滅妻?」黎育清又想追究那個蘇致芬不肯解開的謎底。


    「我什麽時候是你父親的妻子?現下黎四老爺不動我,不過是看在老太爺和我爹的交情分上,而且,不管是楊秀萱或柳姨娘都撐不了大局,有個稱頭的妻子在家裏,他在外頭行走好看些罷了。」她分析得有條有理,黎育清無法反駁。


    見她這副頹然表情,蘇致芬失笑。「幹麽擺出這張臉?要和離的人是我,我都沒有你這麽沮喪。」


    「我太自私了。」黎育清悶聲道。


    「自私?哪裏啊,我怎麽沒看到?」


    「你走了之後,我怎麽辦?」


    「擔心什麽,至少還得兩、三年工夫,屆時,你能不出嫁?和離後,我也許要搬到京城,反正你祖父、伯父和哥哥都在京裏,你不會想盡辦法嫁過去?到時,咱們合夥的鋪子越開越大,你富、我富得流油,岜非天下美事一樁?!」黎育清紅了紅臉,啐道:「想得美,嫁到哪裏哪是我能夠作主的。」聽見黎育清這話,蘇致芬長歎,「也是啊,這時代的女人,不必被逼著念書考試,不必想辦法掙錢養活自己,不必同男人競爭,可這些輕鬆愜意,卻是要拿一輩子的自由、自尊、自主去交換來的,到底哪一種生活比較好呢?實在是難說。」


    「如果可以選,我選擇前麵那種。」


    「為什麽?所有女人不都想依附上一個好男人?」


    「考試、念書、競爭、養活自己,那種生活雖然辛苦,但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好歹知道自己手中掌握什麽,知道自己可以選擇怎樣的生活,但後者,把所有期待、希望、夢想全寄托在一個男人身上,倘若他給不了我想要的,而我又無法改變現況,就隻能日複一日過著痛苦煎熬的生活。」蘇致芬滿意地看著侃侃而談的黎育清,覺得自己把她教得真好,她骨子裏己經埋入二十一世紀女子的靈魂。


    穿越到此,她沒想過要改變誰、影響誰,但育清走過來了,問她:「你可以教我,怎樣活得比男人強嗎?」然後短短日子裏,她成功地改造了她,說實話,這比開「天衣吾鳳」、比賺幾萬兩銀子都要有成就感。


    蘇致芬握了握黎育清的手,收起調侃,認真說道:「我很高興能夠遇見你。」


    「我更高興,能夠和你這般親密。」黎育清笑逐顏開,笑得一顆心甜蜜蜜、暖洋洋。


    她改變了,改變上一世那個受人利用的寄名嫡女的悲慘人生,改變她與蘇致芬之間的關係,並且兩人培養出一份牢不可破的姊妹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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