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每個府裏多少有些糟心事、有幾個不安生的下人,所以主持家務的也得防範未然,該盯的盯、該敲打的敲打,而楊秀萱則被黎品為關在屋裏,命令柳姨娘好生看守、不允許她出麵見人,就怕她又鬧出動靜。


    這迴的事可不普通,是皇帝的恩典呢,誰敢鬧事,等同於打皇帝臉麵。


    因此楊秀萱心頭再不平衡,卻也無計可施,當年她對柳姨娘的壓製欺辱,現在一一給還了迴去,一人失意、數人得意,楊秀萱總算也嚐到旁人踩低拜高的滋味。


    此事自然也驚動到楊家,隻不過人家送了兩次帖子進門都得不到下文。


    若是在過去,楊家不過是黎府姨娘的娘家,身分或許還上不得台麵,可如今楊家可是黎府八姑娘的婆家,怎還是進不了黎府大門?


    此事讓一心想攀上大舅子的楊晉樺很是惱火,迴到府裏二話不說,幾個巴掌接連甩到黎育鳳臉上,又打又踹,狠狠痛罵。


    「連黎育南、黎育朗的嶽家都被迎進門、奉為上賓,那可是二房,和四房隔著肚皮、隔著門戶,親戚關係牽得老遠的人,黎育岷都樂於應酬,哪像我和爹爹,像野狗乞憐似的無人搭理,都是你這個心胸狹隘的惡毒女,當初把黎育蝸欺得那樣兇狠,人家心裏頭惦記著,連我也一同恨上,我怎麽這麽倒黴,娶到你這個惡婆娘。」黎育鳳這些日子被打怕了,己然明白自己的處境堪憂,再不逞口舌之能,以免惹來皮肉疼痛,她隻能死死守住自己的嫁妝,不允許任何人碰。


    但嘴巴上不說,腹誹冷語多著呐,她望著楊晉樺,心裏冷笑,黎育岷掛名大伯嫡子,早與四房無關,兩個哥哥的妻子身家雖不怎樣,但好歹是書香門第,家裏有人當官,而你楊家,算什麽東西!


    不管怎樣,再忙日子也是一天接著一天過去,黎育清每天都想找四哥哥說說話,可每迴到他屋前,丫頭們遞話,總說四少爺在忙。


    也是,接下來要往西北考察,行程緊湊,可不是為了玩耍,要辦的是皇差,總得利用時間合計合計,免得一到地頭上,什麽準備都沒有,任由當地官員牽著鼻子走。


    上迴那趟差事辦得極好,皇上給了賞賜,現在每個人可都是卯足勁準備要再大幹一場呢。


    隻是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再不找時間同四哥哥說說話,待他走了,下迴見麵又不知道得等到什麽時候了。


    所以黎育清再猶豫,還是捧著包袱走到黎育岷房門前。


    「四少爺休息了嗎?」她低聲問守在外頭的丫頭。


    丫頭尚未迴話,聲音就從裏頭傳出來。


    黎育岷說:「人都來了,不進門做什麽?」他不忙?黎育清拉起笑顏,推開門,走進屋裏,關上門。


    她轉過身,看見黎育岷拿著書靠在過去慣常窩著的軟榻上,笑容更熾。黎育岷見妹妹衝著自己笑,忍不住地嘴角微揚。


    黎育清望著他,才多久不見?一年都不到頭呢,那個斯文秀朗的少年蛻變了,變得精神、能耐,曆練全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他曬得有些微黑,但更顯男子氣概,炯炯有神的雙眼、寬闊的肩膀,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呢。


    黎育岷放下書本,站起身,對她招手,「過來。」黎育清依言過去,站到他跟前。


    他伸手一比,她隻到自己胸口處,黎育岷皺起眉頭,問:「都不吃飯嗎,怎沒長高?」口氣不大好、眉心還蹙著,但那份濃濃的關心意味黎育清接收到了,她噘起嘴、皺皺鼻子,撒嬌說:「誰說的,去年的衣服都穿不下了呢,木槿說就是改也沒辦法合身,歲歲和木槿隻好連手,給我做五身新衣裳。是四哥哥自己長太高,別賴我矮。」她指指屋門又道:「四哥哥再長下去,下次迴來,得拆掉屋門重蓋。」是嗎?黎育岷還是不滿意,「光長個子不長肉行嗎?瘦巴巴的,像根棒子似的,趕明兒個誰肯踏進黎府給你說親?」


    「還說我,我才十三歲,哥哥都十七啦,怎不見有人上門?他們是嫌哥哥太高,還是嫌哥哥瘦巴巴的,像根棒子似的?」


    「哈,你同我比?哥哥我是待價而沽,等榜上有名,不知道多少名門千金得到祖父母跟前排隊。」說話就說話,他還動手動腳,一下子摸她的頭、一下子掐她的臉,好像她是捏麵人兒,得修修整整,才能塑出一副差強人意的身板。


    「我怎樣?」黎育清不滿,也學他動手動腳起來,隻不過人家個頭太高,摸不到頭,臉一仰,她想掐也掐不到肉,隻能抓抓人家手臂、踢踢腳,像鬧別扭的孩子似的。


    「你是掉價而沽,越擺越不值錢。」


    「四哥哥看不起我,我要同五哥哥告狀去。」幾聲嬌嗔,樂彎了黎育岷眉頭。


    見他笑得溫柔,黎育清歎口氣,轉而正經起來,拉起他的手,柔聲問:「四哥哥,你這一向可好?」


    「哪會不好,你沒聽到風聲嗎?你家四哥哥可是意氣風發、光宗耀祖呢。」


    「那是給外人看的,沒道理拿來唬自己人。四哥哥,你……」她又歎氣,歪歪脖子,視線對上他的眼。「你很辛苦吧?康黨那些人可不是省油的燈,你一個不是官身的稚弱少年,怎麽能夠對付得了他們?」那份殫心竭慮,豈能為外人道?


    妹妹的幾句話,問暖了他的心,人人都看見他的風光顯達,卻不知道當中他幾次遇險,連性命都差點兒給交代上,若非母親在上天默默庇佑、自己運氣出奇得好,哪還能坐在舊時屋裏安適看書?


    冋望她憂心忡忡的眉眼,笑意再也不受控製地往外流泄,揉揉她的頭發,他道:「沒事的,我不是好端端的嗎?」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總是報喜不報憂,四哥哥這樣子,真教人操心。」


    「憑我的心計,那個『憂』啊,哪能夠難為到我身上,你就別花那麽多心思,滿腦子胡思亂想,難怪長不高。」


    「我己經長高了,四哥哥別睜眼說瞎話。」她大聲強調「己經」二宇。


    黎育清的惱怒惹得他捧腹,他走到櫃子邊,拿出一個包揪遞給她,「行,這衣服能穿得合身,我就同意你己經長高了。」那是他同育莘估量著育清的身量做的。


    黎育清打開包袱,一眼看見裏頭的衣服時,忍不住搖頭苦笑,這是大水衝倒龍王廟了,不識自家人。


    「怎麽,不喜歡?這鋪子是最近京裏新開張的,生意還不壞,裏頭的衣服款式挺別致,與別人家的不同。」沒看到預期中的驚喜表情,黎育岷悶了,還以為她會高興呢,怎會是這副表情,女孩子家不都喜歡打扮的嗎?


    她抬起頭鼓起雙頰怒問:「說!實話交代,這衣服一件要多少銀子?」


    「五兩。」黎育岷目光閃爍。


    他可以對著天底下人說謊,臉不紅、氣不喘,連在皇帝跟前也能把謊言說得很真誠,偏偏到育清麵前,對上她那雙通透清澈的眸子時,就是會心虛。


    「五兩?」她語調高揚,那個黒心價是致芬給定的,她能不知道底細?「四哥哥當清兒沒見過世麵嗎,隨便兩句就能哄得過?」


    「行了、行了,就是八兩,別問啦,衣服穿得好看才重要。」他揮揮手,顯然不願意多談。


    五兩、八兩,他當菜市場喊價呀!她才不打算放過四哥哥,硬是走到他麵前,同他眼對眼、眉對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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