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壢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說:「這是我在嶺南的朋友,你有需要的話可以找他,我想他能夠提供不少幫忙。」


    「謝謝十三叔。」


    「在這裏的事情都辦好了吧,什麽時候走?這兩天?」齊靳有暗衛,可以調查所有關於「阿壢」的消息,他自然也有「朋友」,能將齊靳到樂梁城的理由原因及辦事進度,調查得清楚分明。


    對於這點,齊靳並不意外,過去幾天,齊聿容那些驚人的朋友,被齊靳的手下挖出不少個,而那類奇人,豈是尋常凡夫俗子可以與之結交的,所以齊靳有絕對的把握,齊聿容口中那位「嶺南朋友」,可以提供自己的幫助絕對令人驚詫咋舌。


    唉,不平凡的人不管走到哪裏、用什麽身分,都能夠做出不平凡的事,十三叔嗬,皇上應該對他心生感激,感激他無意於爭奪帝位。


    「對,就這兩天。」齊靳迴答。


    「告訴過育清了嗎?」


    「還沒有,我會找時間告訴她。」阿壢點點頭,說:「那些衣服我會加緊速度,趕在大軍進入湘城之前送達。」


    「若十三叔方便的話,可不可以讓那位嶺南朋友,在大軍進入石碇縣前先為我們備下足夠糧草?」齊靳這句話是在試探,試探「嶺南朋友」的能耐,而結果令人相當滿意,因為齊聿容毫不猶豫地應下了,沒有談價碼、沒有提條件,態度擺明,這場戰役所需,他能一手包下。


    這才是真正的愛國愛民、愛鄉愛土、愛天愛地,蘇致芬該同十三叔多學學。


    「十三叔,你心裏還是在意大齊江山的,對不?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肯迴京,為大齊百姓盡一份心力?」


    「那裏不是我的家,我隻想待在令自己愉快的地方。」令他愉快的地方,是蘇致芬身旁嗎?


    這是個難解習題,蘇致芬是有夫之婦,身分己定,再無轉園,他們難道要這樣耗上一輩子?比起蘇致芬,黎育清是更好的選擇,但人心難勉強,就算他退而求其次,就對黎育清公平嗎?


    明明是理智分析,可這樣的理智分析竟分析出他滿嘴滿心的苦飽,要勸慰齊聿容的話停在嘴邊,無法成言,心微微的悶、微微的扯痛著,微微地閃過莫名鬱鬱。


    他換個話題,響應道:「十三叔不是對蘇姑娘的話相當認同?既然如此,她口口聲聲說對付仇恨最好的方式不是報複而是放下,還說什麽放下的目的,是為著心疼自己,說人長大、有足夠的能力,就該替自己創造幸福……既然如此,十三叔,你為什麽不能聽她的話,試著放下?」


    「我若不是放下,怎會心平心靜?我若不是放下,早該對那個位置汲汲營營,我沒有做那些多餘事情,便足以證明——我己經放下,靜親王這個頭銜對我而言,己經是過去,我不願意再想、再提、再迴顧。」從此青山綠水任他恣情,再無人可以將他束縛,但是眼下……除去周身束縛,還得有人胃同意才行,他朝齊靳深深望去一眼,為這場戰役奉上那麽多米糧,齊靳應該會有點良心,替自己在皇帝跟前美言幾句吧?!


    「可十三叔的身分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我並沒有因為那個身分而幸福過,反而身為阿壢,才能夠朝自己夢想前進,我為什麽要守著一個無法讓自己隨心所欲的身分?」


    「皇上對您心懷歉意。」


    「明人眼前不說暗話,歉不歉意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朝廷需要我,需要一個能夠豐盈國庫的人,對不?」他話問得直接,齊靳語頓。


    沒錯,這是理由之一,另一個理由是——皇帝需要他來破除某些謠言。


    這些年裏,謠言不曾中斷,說皇帝為忌諱靜親王,將他秘密處決。


    黎太傅說的沒錯,現在的皇帝最想要的是名留青史,是想要在曆史上留下一個無瑕疵的建方之治,他絕對不能背負弑弟惡名。


    見齊靳答不上話,阿壢了然笑道:「替我轉告皇兄,我過得很好,他不必心懷歉疚。」


    「十三叔,沒有辦法讓您迴心轉意嗎?」他不死心,繼續追問。


    誰會迴心轉意去放棄快樂、追尋壓抑,他又不是傻子。


    阿壢笑而不答,卻給了齊靳另外幾句話,「轉告齊鏞,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可以找我。」反正眼下自己是逃不開了,他們隻要緊盯著致芬,他就無法避掉皇上的眼線,與其如此,不如示好於皇家。


    他認真算了算,皇兄那堆兒子裏麵,齊鏞是比較令人看得上眼的,那家夥夠聰明也夠陰險,不提他曾建立多少功勞,光是他活逮的惡官……少了他們的訛詐,他各地的生意順風順水,多了好幾成進帳,無論是幫親幫理,他都看好他。


    他不再多言,輕拍齊靳兩下肩膀後,轉身走出房門。


    送走齊聿容,齊靳收攏桌上物品,背著手走到黎育清屋前。


    一盞燈,將她修長的身影映在窗前。


    黎育清在縫衣服,她有一雙巧手,會縫會繡、會別出心裁地做些小物件。


    前幾天,她給他做了個斜背包,讓他騎馬時方便攜帶隨身對象,包裏頭有許多暗袋,可以將東西分門別類,擺得妥妥當當,但他最喜歡繡在包包外麵的「將軍」——可愛的盔甲、可愛的弓箭,可愛到讓人一看再看的小將軍,他沒見過有人把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繡成這副模樣,少了威風隻有博君一笑的天真,她說這個叫做卡通畫。


    卡通是什麽她也不懂,反正是沒有人畫過的筆法,就該由第一個畫出來的人取名宇,黎育清說,也許第一個創作這種畫的人,名宇就叫做卡通吧。


    很多事她不理解來龍去脈,但隻要從蘇致芬嘴巴裏說出來,她便照單全收,小丫頭對蘇致芬,早己經死心塌地。


    隻不過,一邊是最崇拜的人物,一邊是最喜歡的男子,有朝一日,蘇致芬和阿壢,會否教她兩難?


    伸手,他在夜幕中隔著窗戶,輕輕描繪她的五官。


    再次見麵,發覺她長大也更漂亮了,再過兩年,定會長成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樂梁城第一美女該換人當,隻是那個時候,他還有機會走到她身旁嗎?如果沒有,待在她身邊的,會是哪個男人?


    胸口又悶了,總是在莫名其妙間,那個說不出口的抑鬱就壓上心間。


    這個月,他過得很忙碌,但是很快樂。


    因為每天都有好吃的?因為每天都有人陪他說話?因為蘇致芬替他解決一個大難題?因為無意間找到皇帝尋找多年的親弟弟?


    都不是,是因為總在一個迴眸間,他發現身後跟著一個小丫頭;因為小丫頭腦子不好,常常忘記男女大防,不時牽上他的手心;因為她老是對他笑,把她臉龐的甜蜜移居到他臉上……她說:「我最喜歡挽月樓什麽,你知道嗎?」他不知道,她又說:「我最喜歡它沒大沒小、沒上沒下、沒規沒矩。」真是既奇怪又糟糕的「喜歡」,黎老夫人讓宮裏放出來的鄭嬤嬤教她規矩,要把她教成大家閨秀,聽說她也學得挺好,讓長輩們很滿意,誰知道才短短幾個月,大人不在家、小人在府裏作亂,好好的一個丫頭反轉心性,愛上挽月樓的沒規沒矩。


    她又說:「致芬雖然失去爹娘,可因為她的真心相待,阿壢、歲歲月月年年都沒把自己當成下人,而是她的親人、她的兄弟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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