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掩飾育岷身分,利他日後行事,這份大功勞不能明發、隻能按下,於是宣黎太傅入宮,誇獎個幾句。」這個誇獎口惠而實不至,但知內情的都曉得,黎育岷一旦迴到京城、張載麟伏法,便是他大出風頭之日。


    「那麽哥哥呢,他為什麽要接近二皇子?二皇子又怎會選擇哥哥當好友、焦盂不離?不過是一個皇子好友,憑什麽皇帝要特意召見?」她不信哥哥人緣好到這等地步,才到京城不久,便入了貴人之眼。


    齊靳苦笑,這丫頭還真連一絲半縷都隱瞞不過。


    「黎太傅進京,想同他攀交之人不在少數,尤其是非康黨的遊離分子,二皇子會想盡辦法攏絡不足為奇,而黎太傅表態不涉入黨爭,隻對皇帝一人忠心,這自是讓皇帝相當滿意。」


    「黎太傅不偏不倚,與任何人都保持友好關係,齊鏞要人?給!二皇子喜武、看上你哥哥?給!隻要別扯上爭儲之事,隻要對朝堂有利之事,誰樂意交好,他都不吝於指點。」


    「至於你哥哥那性子,你比誰都了解,育莘至誠至真,雖有那麽幾分魯莽,但進京不久,明虧暗虧吃盡,早己不是昔曰的吳下阿蒙,說他存心攀附權責、刻意同二皇子交好,這話不盡不實,他們之間的確有幾分交情。」


    「但稟持祖訓,他同二皇子態度擺明、曉以大義,不扯陰私惡事、不涉皇子爭儲,兩人坦蕩交往,共同切磋武藝,待曰後上戰場殺敵,為朝廷爭光。」


    「至於二皇子,他也不期待從你哥哥身上得到什麽,說到底,育莘不過是個還談不上有什麽地位的武舉解元罷了,他要的是黎太傅支持自己的假象。你哥哥對二皇子那番大義言論、鏗鏘有力,他勸二皇子與其萬般盤算如何爭奪大位,不如利用自己的身分,為黎民百姓多做一點好事,助大齊國勢強盛,百姓生活富饒。」


    「他的話句句磊落光明,有沒有說動二皇子不知道,但每個皇子身邊都埋有皇上的眼線,他的話一傳二傳,傳進皇上耳裏。皇上身邊能人、賢人多得是,可就少了像你哥哥這種的坦蕩君子,皇上自然是欣賞至極,何況皇上還盼著你五哥哥將自己兒子的心術帶正呢,所以你不必擔心育莘,怎麽做,他心中自有一把尺。」怎能不擔心?千盼望、萬希冀,卻敵不過命運,她不樂意哥哥行武,他終究走上武舉之路,她不樂意哥哥爬得太高,他卻得到皇帝賞識,她不樂意哥哥涉入政爭,卻不得不眼睜睜看著他身陷泥淖……冥冥之中那股力量,始終是她無法抗拒的。


    他拍拍她的肩,低聲安撫,「一件事總有兩麵,你看到的是麻煩、危險,育莘看到的卻是希望、機會,你在信裏同我說成就,說那個滋味很美,你怎麽就沒想過,你哥哥也正因為成就而幸福著?」


    「再大的成就都不值得用命去換!」她反對他。


    「育莘並沒有用命去換,他依然活得好好的。」


    「不管你怎麽狡辯,那種事……說不危險,根本騙人。」隻要扯到天家就避不開險象環生,就是一把刀子係在頸間,就是無法將未來掌握在手中,就是無法全身而退。


    她說他狡辯?!齊靳失笑,他從不是狡辯之人,他連多餘口舌都不願意浪費,沒想到難得的多言寬慰,竟讓自己在她眼中成了狡辯之輩?


    「是你太緊張焦躁,且問這世間事,哪一粧、哪一件不危險,開鋪子不危險嗎?」


    「開鋪子失敗,頂多賠錢了事,不會損傷性命。」


    「是嗎?那你一定沒聽說過做生意失敗而自殘的事;你一定不知道,鋪子成功了、賺大錢了,會有多少人覬覦你手中這塊肉,企圖謀命奪財;你一定不知道商場有多少詭道,隻要涉入太深,就會遭遇危險。」


    「便是女子嫁人,也不見得能夠平安終生,多少好女子在婚姻中被戕害,隻因她礙了旁人的眼,有多少好女子想為丈夫傳宗接代,卻不幸在生子時殞命。」


    「這天底下,沒有什麽東西比性命更堅韌也更脆弱的,若是因為害怕危險,就什麽事情都不做,那麽,這一生岜非白走一遭?」


    齊靳說的句句在理,甚至用亡妻來說服她,明明會招惹自己的傷心,他卻……黎育清靜靜凝視齊靳,心中感動,比一點多一點,他不是個善於甜言蜜語的男人,但往往幾句話便能勾起她的感動,讓她感受到安全。


    說實話,她有點擔心,擔心這份感動越枳越深,這份喜歡越添越濃烈,萬一某天,她發覺自己愛上他,怎麽辦?


    她打心底清楚,那個江雲是他心愛心戀的女人,她給了他人生第一份溫柔,她的生命為延續他的子嗣而消逝,這樣深刻濃鬱的感情,誰也無法插足其中。


    黎育清是個貪心的人,她想要一份完整的、專屬自己的愛情,想要一個心無缺陷、情無破損的男人,她寧可嫁給她不愛、他也不愛自己的男人,雙雙互結盟友、共度一生,也不願意嫁給一個自己深愛、他卻不愛自己的男人。


    過多的付出會令自己企圖爭取,而黎育清比誰都明白,爭取來的愛情不會美麗,就像上一世那個男子,一次背叛便讓她淪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她用性命換得的經驗,比什麽都值得珍惜、記取。


    所以愛情,她隻要最好、不願擷取其次。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她不強求,強求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那個滋味比咬破膽汁還苦。


    見她久久不語,齊靳問:「怎麽不說話?不是挺伶牙俐齒的嗎?」


    「我雖伶牙俐齒,卻非不講道理之人,你說服我的理智了,我不會阻止哥哥去做他想做的事,隻是……」


    「隻是什麽?」


    「你無法說服我的感情,我無法控製自己的擔心、害怕、惶恐、驚懼……就像無法控製自己不心跳唿吸。」她終於明白,內宅婦人為何熱衷求佛拜神、日日誦經,她們要的不是金銀財富,而是一份心平,因為,天底下有太多她們無法理解卻必須接受妥協的事情。


    「那就找點事做,把對事實無益的情緒散去。」他說得既冷血又現實,把黎育清對兄長的關心說成「對事實無益的情緒」,但他何嚐有錯?她就算操碎心,該發生的事終究會發生。


    「找什麽事做?」她垂下頭,也想配合他開心一點,但是……他明白的,她把親人看得比什麽都還重,不由有點羨慕。


    手掌落在她的肩上,將她整個人挪了個方向,對著自己,他不習慣用微笑來安撫人心,但他做了,因為是她。


    「你可以……看戲。」


    「我對戲曲不著迷。」她對聽戲興趣不大,相較起來,她對戲子精致的服裝更感興趣些。


    「不是戲曲,是由你五姊姊黎育鳳擔綱演出的大戲,想看嗎?」他眉毛上斜,帶著幾分戲謔。


    「她己經被我禁足梅院,哪有好戲可看?」


    「所以她就出不了大門?她不是還有個娘嗎,怎不能掩護她出府?」說著,笑紋深刻,表情裏捎上些許惡意,因為黎育清,齊靳厭惡上那對母女,可惜這丫頭不樂意變成和她們一樣的人,否則他不介意略施小計,所以這迴他沒浪費心力,隻不過是順手推波助瀾了一下。


    「楊秀萱又想做什麽了?」她口氣中有幾分不耐。


    除夕夜那出不是剛演過?那個通房丫頭直到現在還病得下不了床,若非爹爹對個丫頭壓根不上心,楊秀萱豈能有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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