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凝伏身在地上,身軀仿佛被無形的重擔壓著。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裴宴之加重了踩在她手上的力道,那股力量透過肌膚傳遞而來,讓她的手背傳來陣陣痛楚。


    她抬眼,目光撞上了裴宴之的視線。


    裴宴之微微低頭,垂眸看著她。


    香凝本就慘白的臉此刻顯得越發蒼白,痛苦的神色在她的臉上蔓延開來。


    她就那樣倔強地沉默著,沒有說話,也沒有迴答他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


    她的那雙眸子,依舊如往昔般倔強,宛如任憑狂風暴雨如何肆虐都折不斷的野草一樣。


    無論遭遇怎樣的困境,都從不會輕易認錯。


    裴宴之突然覺得自己心裏好似有一團燃燒的烈火,無法熄滅。


    還有一口無論如何都無法舒暢地吐出來的氣。


    這種煩悶的感覺讓他難受至極,仿佛有無數隻螞蟻在啃噬著他的內心。


    就在這時,裴宴之緩緩蹲下身來。


    他抬起腳,動作輕柔卻又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伸手拉過她的手。


    香凝皺眉,試圖將自己的手從裴宴之的掌控中抽出來。


    “我隻問你一句,跟不跟我迴去?”


    裴宴之緊緊攥著香凝的手,眸光深沉如潭水,直直地看著她。


    比起之前在裴府時,她小意溫柔、低眉順眼的模樣。


    如今的她即便是狼狽不堪,也能讓人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閃爍著的,名為自由的渴望。


    這種強烈的認知讓裴宴之感到心裏那團火,似乎燒得更加旺盛了,幾乎要將他的理智都燃燒殆盡。


    “裴大人趕到揚州,就隻是為了問我這一句話嗎?”


    “可我分明記得,我早就將答案告訴您了。”


    她低聲笑了下,那笑聲中蘊含著無盡的苦澀。


    接著,她反握住裴宴之的手,借著他的力道,緩緩跪坐起身。


    “不願意,我不願意,就算裴大人問我千遍萬遍,我的迴答也一樣,我不願意。”


    她的語氣堅定而決絕,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她不願意一輩子隻是裴宴之的附屬品,隻能依附他活下去,過著沒有自我的生活。


    更不願意一輩子都做一個卑躬屈膝的妾侍,在無盡的卑微中度過餘生。


    她想要的從來都不多,隻是一份簡單的自由,一份能夠掌控自己命運的權利。


    隻可惜,上天從未眷顧過她,從未給過她一絲一毫實現願望的機會。


    “好,你好得很。”


    聽到香凝斬釘截鐵的迴答,裴宴之像是被氣笑了一樣,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


    “若是黃旭不肯放人,你知道你的下場是什麽嗎?”


    裴宴之的聲音冰冷刺骨,滿是寒意,就這般一字一句地吐出來:“依大慶律,殺人未遂者,流放幽州,終身為奴。”


    他的話語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在了香凝的心頭。


    “你想要自由,想要一個幹淨的身份,簡直是,異想天開。”


    甚至他這句話,也是在告訴香凝,如今她身陷囹圄。


    能夠救她的人,隻有他。


    倘若她願意服個軟,求個饒,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會出手相助。


    其實裴宴之也隻不過是想要一句服軟。


    可偏偏,香凝不願意。


    “何人擅闖監牢?”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負責看守監牢的牢頭也被請了過來。


    他不認得裴宴之,但看他穿著還有身上的佩刀,也覺是個惹不起的人物。


    “敢問這位大人是?”


    牢頭仔細斟酌了下,問出這句。


    聞言,裴宴之微微側身,落下一句:“大理寺。”


    僅僅隻是三個字,那牢頭瞬間變了臉色。


    大理寺來的?


    “能否請大人暫時到府衙大堂,我這就去請老爺來。”


    牢頭不敢怠慢,生怕裴宴之的身份大有來頭,態度越發恭敬。


    “把他帶下去。”


    裴宴之的目光落在一旁已經昏死過去的酒醉衙役身上。


    牢頭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閃動的殺意。


    意識到這裏,牢頭連忙招唿著其他人將那昏死過去的酒醉衙役帶了下去。


    心中暗自揣測著這位來自裴宴之究竟所為何來。


    而裴宴之則再次將目光投向了香凝,眼神中複雜的情緒翻湧。


    香凝迎著裴宴之的目光,眼神中沒有絲毫退縮。


    她伸手握住牢門的木門,挺直脊背,盡管身處監牢,卻依然有著一種不屈的傲氣。


    “世間事,並非都能如我所願。”


    香凝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裴宴之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什麽都沒說,轉身離開這裏。


    香凝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她知道,自己的話沒給他留一丁點的麵子,自己與裴宴之或許從此便再也沒關係了。


    這樣也好,這樣很好。


    隨著裴宴之的離去,監牢中又恢複了往日的寂靜,好似剛剛的變故從未發生過一樣。


    香凝緩緩坐下,心中思緒萬千。


    府衙老爺聽說有位自上京來的大理寺大人來了揚州,心中也是驚訝。


    待見到裴宴之後,他趕忙行禮:“裴,裴大人?”


    他之前去過上京,見過裴宴之,自然能認出來他。


    “您怎麽來揚州了?”


    裴宴之微微抬眼,神色冷峻。


    “來揚州,自是有要事查辦。”


    府衙老爺心中一緊,連忙問道:“不知大人所為何事?下官定當全力配合。”


    裴宴之目光幽深,沉默片刻後緩緩開口:“聽聞揚州府衙近日關押了一名女子。我要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


    府衙老爺心中暗自叫苦,他深知此事棘手。


    但麵對裴宴之的質問,他不敢隱瞞,隻得將香凝殺人未遂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裴宴之聽完,臉色愈發陰沉。


    府衙老爺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迴答:“目前證據雖有一些,但還不足以定論。不過,依大慶律,殺人未遂者,理應嚴懲。”


    裴宴之微微眯起眼睛,思考片刻後說道:“此案我要親自過問,未做出決斷之前,若是再讓我發現濫用私刑……”


    他的話沒說完,府衙老爺連連應下:“是,下官遵命。”


    “我知道黃家在揚州隻手遮天,府衙收了不少好處。”


    裴宴之抬手將一旁的茶盞端起來,他看著府衙老爺,隻淡聲落下這一句。


    府衙老爺卻是滿身冷汗,直接噗通一聲跪下:“大人,大人明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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