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之井的西北角有一座廢棄的小屋,司餘和幾個獵魔公社的人退到了這裏。骨魔們根本沒想到獵魔公社的人就躲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熾魚癡癡地盯著司餘手中的瓶子。司餘冷笑了一聲,將瓶子扔給了她,扭頭走了出去。


    “這麽貴的藥,你就這麽給她了?”虯冉嘟囔道。


    司餘冷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哼,你看著吧。”


    待得眾人走了,幽洲看著熾魚顫顫悠悠地打開那個瓶子,冷冷說道:“你就這點定力麽?”


    熾魚看著他,眼神裏空蕩蕩地。吃了這個藥丸,就可以看到赤淵……他的聲音,他的樣子,他身體溫熱的感覺,我已經好久沒有感覺到這麽真實的他,就像他活生生地在我麵前……


    就像,他一直在我身邊,從來沒有沉睡過一樣。


    熾魚吞下了藥丸。


    “魚兒。”他迴頭對她一笑,招唿她過去。


    熾魚走了過去,搖了搖他的衣角。


    “怎麽?又在想什麽鬼主意?”赤淵笑道。


    “哪兒有。”她嗔道,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在“赤淵”的幻象裏,她一臉的滿足。


    幽洲看著她癡迷的神情,搖了搖頭:“你跟他們也一樣。”


    正午的陽光很刺眼,熾魚歪在草堆上,無神地盯著天。


    幻夢的藥效過去了,刺眼的光線將她拉迴了現實。這裏是異界,赤淵沒有醒。


    熾魚伸手想抓住在眼前消散的幻象,卻隻抓住了一條冰冷的東西。


    手腳不知何時被拴住了,這鏽跡斑斑的鐵鏈,就是一條髒兮兮的狗鏈子。


    熾魚勉強爬起來,渾身散了架一樣的難受。這種鏈子也想拴住我麽?熾魚有些惱怒,靈力一凝就想掙脫。


    手中的靈力並沒有想往常一樣,隻略微閃爍了一下就熄滅了。


    “這怎麽迴事……”熾魚看向自己的手腳。


    “嗬,沉溺在幻夢裏,你早就廢人一個了,還想用什麽靈力?”虯冉的聲音冷冷地嘲笑道。


    熾魚看向他。


    “看什麽看?”虯冉一腳揣向熾魚,踹得她一連翻了好幾個跟鬥,一直到狗鏈子拉扯住她。


    “你看看你,狗都不如。”虯冉罵道,又想一腳踹上來,一隻手拖住了他。虯冉一抬頭,看到一雙冷冷的眼睛:“幽洲?”


    “夠了。你這是做什麽,她惹你了麽?”幽洲說道。


    “哼。”虯冉沒有再打熾魚,扭頭走了。


    幽洲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爬不起來的熾魚,眼神裏略微閃過一絲同情,但片刻間,那神色又收了起來。


    幽洲走了幾步,不忍心一身傷的熾魚趴在地上,迴頭扶她起來。幽洲頓了頓,歎道:“你並非骨魔一族,何必硬要攪進來?”


    熾魚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迷離著:“幻夢……我要幻夢……”


    幽洲一皺眉,將熾魚往旁邊一扔,怒道:“我看你也是沒救了!”他頭也不迴地走了,沒有再搭理她。


    熾魚昏昏沉沉地窩在草堆裏,瓶子裏的丸藥還有最後兩顆。


    有人走了進來。


    “還不錯?”司餘蹲下來問道。


    熾魚蜷縮在草堆裏,似乎沒有聽見,手裏握著那個隻剩兩顆丸藥的瓶子。


    司餘上前去,想取迴瓶子。熾魚下意識地捏緊了。


    司餘放開了手:“怎樣?還要不要?”


    熾魚呆呆地點頭。


    “這藥可是很貴的。”司餘笑道。


    “你要……什麽?”熾魚的目光仍然呆呆的:“我沒有錢……”


    司餘笑了:“我沒說要你給錢,隻要你幫我點兒小忙。”


    熾魚的目光終於收了迴來,看向他。


    “別那麽看我。”司餘說道:“你會召喚骨靈,是麽?”


    熾魚點點頭。


    “幫我奪迴魔鬼城,這藥……嗬,你想要多少都可以。”司餘說道。


    “你不是已經拿下魔鬼城了麽?”熾魚的眼光又呆滯起來。


    司餘蹲了下來,拍了拍熾魚髒兮兮的臉:“你怎麽糊塗了?魔鬼城又讓骨魔奪迴去了。”


    “好像是有這麽一迴事。”熾魚仍然雲裏霧裏的。


    “你以為不拿下骨魔一族,我能安生麽?”司餘說道。


    熾魚苦笑道:“你讓我幫你?你不是說我是怪物麽?”


    “為什麽不行?”司餘重新站了起來:“你又不是骨魔一族,幫哪邊不是幫?”


    “你知道我不是骨魔?”熾魚抬了抬眼。


    司餘冷笑道:“你以為我眼瞎?”


    “那你還追著我不放……”熾魚笑了:“你還那樣對我?”


    “行了,別翻舊賬。現在是我問你,到底幫不幫我?”司餘一皺眉打斷了她的話,晃了晃手中的藥瓶。


    熾魚的目光接觸到那藥瓶的時候,雙眼就忽然放起光來。司餘冷笑了一聲。


    虯冉看著草堆裏一身髒得像是剛從煤灰裏刨出來的熾魚,嘲諷道:“也不知道老大看上了你哪兒點?讓你幫忙?”


    老七坐在熾魚住過的木屋前,心裏一陣焦躁不安。他隱隱覺得不太對,魔鬼城被骨魔奪迴已成定局,那麽司餘藏在危險的城裏,究竟是什麽目的呢?


    這一次沒有了讓骨魔猝不及防的屍毒瘟疫,火鳳凰已經退出魔鬼城,就憑借獵魔公社最後幾個人,他還能做什麽?


    老七想不明白,也不向去深想,但他知道此刻魚兒要是遇上司餘,多半是死路一條。


    正這麽想著,小西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惡魔之井,快走!”


    這麽沒頭沒腦的半句話,老七已經明白了,起身就向城裏奔去:“小西,叫上他們。”


    “知道。七叔你先去,我們馬上趕到。”小西說道。


    老七趕到惡魔之井的時候,隻看到熾魚立在那裏的背影。她殘破的翅膀微微張開著。她麵對著那口井,安靜地站在那裏,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老七咽了咽口水,竟然有些不敢去看她的臉。


    “小魚姐姐!”小桐衝過來,她身後的林煞抓住了她的肩膀。


    一行人都趕來了,那口古井前小小的庭院,竟然鴉雀無聲。半晌,辛巳說道:“司餘他們幾個人已經抓住了。”


    老七迴過頭來,臉上露出一絲嘲諷:“放了他們。”


    辛巳頓了頓:“知道了。”


    老七默默地將熾魚的身體裝進了黑色的布袋裏。


    “你為什麽把小魚姐姐……”小桐眼圈紅紅的。


    老七苦笑道:“魚兒大概不會想別人看到她死前的慘相吧。”


    小桐鼻子一酸:“我想給小魚姐姐報仇。”


    老七搖搖頭:“報仇她也活不迴來了。”


    “可是!”小桐想著就一陣咬牙切齒。


    “因果報應……他敢把他犯的罪留下來,自然會有人收拾他。”老七喃喃說道。


    熾魚的身體被埋在城郊的空地上,老七細心地在周圍種了一圈柏樹。小桐將鮮花放在墓前的時候仍然忍不住失聲痛哭,小西拍著她的肩膀安慰著她。


    遠遠的,有人在默默看著這邊。老七瞄了一眼那處,幽幽地說道:“有朋友來看她了,我們先走吧。”


    老七帶著小桐和小西先行離開了墓地。


    他收起翅膀,圖圖立刻探出了頭來。他看著那墓地,實在有些不忍再擾動她。但懷中的圖圖不住地催促著他。


    他咬了咬牙,開始扒那墳墓。


    跟平常的棺木不一樣,裏邊包裹著一隻黑布袋。當他看到熾魚的模樣時,幾乎不敢相信,圖圖不顧一切地蹦躂出來,氣得嗷嗷直叫。


    “他們竟然把你折磨成這樣……連你的翅膀都……”他伸手想觸摸那副隻剩骨架的翅膀,卻終於沒忍心。他顫顫悠悠地將熾魚的身體裝了迴去,重新放進那黑布袋,把墓地複原。


    他周身陰冷的靈力沸騰著,他低頭就對圖圖說道:“我們走。”


    圖圖憤怒地應了一聲。


    一天以前,熾魚窩在草堆裏,絕望地望著空蕩蕩的天。


    原來美夢是這麽誘人,難怪那個女孩說,我身上有貪婪的味道。她早就知道我會沉溺於夢裏了。


    明知道是遙不可及的東西,可就是沉溺於此不可自拔。熾魚苦笑。


    遠遠的一個熟悉的靈力在飄忽著,熾魚扭頭看了一眼:“你終於出現了?”


    千庭走近了:“你這值得麽?”


    熾魚搖頭:“我抗拒不了這麽美好的夢,隻能……”


    “決定了?”千庭再次問道。


    熾魚點頭:“你是千食的兄弟,那個術法,你也可以是不是?”


    千庭微歎了口氣:“我從幽冥來,自然也會收人魂魄。”


    “那就拜托你了。”熾魚閉了眼:“我太懦弱,實在沒法拜托這夢境的誘惑。”


    千庭獨自立在那裏,沒有再說話。


    良久,千庭待在惡魔之井旁,他盯著黑洞洞的井口,一動不動。那裏麵的黑色深邃得就像沒有盡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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