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來到錢滿倉睡覺的房間,發現錢滿倉還是沒有醒過來,不過唿吸開始變得平穩,可以看到剛救上來時那張蒼白的臉上有了血色,這才放心迴去繼續睡覺。


    船長姓柯,叫做柯老六,自小在家兄弟中排行第六,上頭有五個哥哥,他父親原本沒想過給他去這麽難聽的名字,不過礙於形勢,為了這孩子將來能生存下去,才取了柯老六這麽一個土裏吧唧的名字。


    聽說他家從爺爺到爸爸那幾輩,家道很是殷實,是附近有名的大地主,他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家裏就因為鬥地主被抄了家,爺爺和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讓人整死了,柯家這才變得家道中落,家裏的幾個年長一些的兄弟不是被累死,就是後來餓死,他是唯一殘存的一棵獨苗,因為年齡太小,才幸免遇難,就連他的母親在生下他之後也沒有幸免於難。


    家人沒有了,祖屋也被沒收,柯老六當時還很小,為了有口吃的東西,隻好去偷公家地裏的糧食,一次兩次還行,可是偷的次數多了,就被人察覺出來,結果讓人在莊稼地裏逮個正著,可是在那個年代,偷公家的糧食可是重罪。


    大家看著他太小,隻有四五歲的樣子,沒把他送進牢房裏改造,但人們都說他是舊社會的餘孽,總改不了骨子裏的惡習,有幾個狠心點的,少不了給他一頓打,打完扔到破橋洞下麵,暈迷了一天一夜,夜裏冷得實在受不了才被凍醒的,結果又得了感冒,迷迷糊糊中就要死掉。


    幸好這時候一個行船的孤寡漁夫駕船從橋底下經過,漁夫及時發現了他,將他領迴家治療,才撿迴了一條小命。


    漁夫聽聞了他的遭遇,想到自己無兒無女,就把他帶在身邊,自此以後,柯老六就被這個孤寡的船夫收養,漸漸長大。


    柯老六沒有上過學,也不認識字,那個漁夫一開始很不想讓他也跟著自己打漁,畢竟吃過苦,知道這種日子太辛苦,可是柯老六既沒有文化,也沒有什麽別的謀生技術,出去很難在社會立足,還是不得不把打漁的技巧都教給他。


    最後在老船夫死後,柯老六繼承了那條破舊的漁船,自己也變成了漁夫,柯老六目睹了太多悲劇,他知道自己內心的悲傷過於濃烈,已經沒有能力維護一個家庭的幸福,他不想害了別的女孩子一輩子,最後選擇了孤獨一生的命運,到現在六十多歲了,還是單身一人過日子。


    在苦難中長大的柯老六是糙人一個,沒什麽講究,相信一切簡簡單單就好,錢滿倉睡的是他的單人床,所以他在外屋地上臨時鋪了一個毯子當床鋪,好心的船長不放心,進進出出來看過錢滿倉好幾次,發現每次都是暈迷不醒。


    船長剛給熱水壺裏加了一些開水,就聽見屋內有動靜,急忙放下水壺,衝進來時,發現錢滿倉閉著眼睛,唿吸急促,雙手在空中胡亂的揮舞著,像是溺水的人在抓什麽救命的東西,又像是想要拉住什麽人不讓她走。


    “哎,可憐的孩子,肯定是又做噩夢了。”船長拿出一條毛巾幫錢滿倉擦拭因做惡夢出的冷汗,沒有擦完,就被錢滿倉抓住了手,船長任憑錢滿倉抓住自己的手,慢慢的錢滿倉的情緒穩定下來,嘴角浮出一絲笑容,唿吸漸漸緩和了。


    船長這才又開始給錢滿倉擦額角邊上沒有擦完的汗水。


    “啊”錢滿倉慢慢睜開眼睛,跟著是一陣咳嗽,等咳嗽完了,他看清是船長在照顧他,想要坐起來道謝,可是起了一半就再也沒有力氣了,又倒迴在床上。


    船長忙按住錢滿倉的身子,說道:“你好長時間沒有吃飯了,身體沒有力氣是正常的,你躺著別動,我給你煮碗粥吃。”


    錢滿倉搖了搖頭,一把拉住船長的手,說道:“謝謝你救了我,不過我現在沒有胃口吃飯,你能先告訴我人找到沒有?”他現在最關心的是劉思思的下落,不問清楚情況,讓他做什麽都沒有心情。


    船長為難了,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已經讓那些常年一起開船的朋友們幫忙找人,可是找了一天,除了從河麵上撈起一件墨綠色的女人外套,其他再沒有收獲。


    這幫跑船的人知道,按這個情形,就是找到人也早淹死了,何況沒有找到人,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屍體被河水衝走了,他們每個人心頭沉沉的,雖然不願意說出來,可是每個人心裏都清楚,最後等天一黑,大家隻好都散了,已經沒有再找下去的必要了。


    看到船長的表情,錢滿倉的心也沉下去了,但還是不死心的問道:“她沒有死對不對,是不是沒找到人,肯定是的,肯定是被河水衝到下遊去了,我要親自去找她,一定會找到她的下落。”錢滿倉憑著一股堅持,竟然從床上站了起來,雖然身體有些搖搖晃晃站不穩。


    船長不忍心,拿出那件墨綠色的外套,問道:“這是她穿的外套嗎?”說著眼睛緊緊的盯著錢滿倉。


    錢滿倉看到外套一陣激動,抓過來仔細的看了看,急切的說道:“是的,是她那天早上穿的衣服,原來你們找到了,快帶我去看她。”他說著要拉船長給他帶路看劉思思。


    船長確定了這件衣服的主人,那麽劉思思應該是兇多吉少了,他不再遲疑了,把實情說了出來,“我們找到的隻有這件衣服,據我們的判斷,劉思思能夠存活下來的機會幾乎沒有。”


    錢滿倉大腦頓時都是空白,眼前一片漆黑,是船長扶住他才沒有倒在地上,隻聽錢滿倉口中呐呐的說道:“不可能,她不可能死的,她不會死的,她答應過我的,我們還要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她不會這麽殘忍的拋下我一人。”


    這幾乎是斷定劉思思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錢滿倉心中的最後一絲希望也在慢慢崩塌,內心滿目瘡痍的錢滿倉再也經受不住,胸中一陣熱流湧動,錢滿倉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暈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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