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泓進殿的時候,整個殿內的氣壓降到了極點,我眼看著皇帝由方才的一副笑顏,突然轉變了眼神,眉頭緊湊,眼神也開始凜冽了起來。


    大臣們搖頭歎息的模樣,一聲又一聲,如同銀針一般刺入了楚泓的心口,而他隻是低著頭,看著自己腳上的長靴,到了殿中之後,轟然跪下。


    我從來沒有見過太子,但是我也聽說過他是一個十分張揚傲氣的人,可是如今我看見的這個男子,除了身著蟒服,頭戴金冠之外,沒有任何一絲的桀驁之氣,甚至從他的眼神表情中,我能看出他的落寞,以及無盡的懊悔。


    可是做錯了事情的人,就是要受到批判的,哪怕是夏兗滿吉那樣的人物,都沒有躲過。


    此時皇帝的痛心疾首,應該隻有他自己明白。


    他一直都十分看中自己的這個兒子,雖然旁人總是說他性子不夠沉穩,但是他卻一直相信自己的這個兒子一定能夠擔當大任,並且也有能力坐穩太子這個職位,他與他之間毫無嫌隙,甚至是盲目信任,所以最終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他並不是沒有看出來,楚泓近些年心態上那些細微的變化。


    隻不過他卻覺得,鳥兒翅膀硬了之後,都是想要翱翔遠去的,所以孩子心中有不同並非是壞事。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作為後梁的太子,竟然能夠通敵叛國,還做出這樣大逆不道之事。


    如今已經天下皆知,是自己教子無方,所以這一次,他再也不會像之前那般睜隻眼閉隻眼,甚至是坐視不理了,作為後梁的皇帝,他必須得給後梁的江山和百姓一個交代。


    楚泓口中支支吾吾,最終還是開了口。


    “兒臣…拜見父王。”


    他緊緊的咬著下唇,恨不得將頭直接埋進地底,躲得深深的,讓誰人都發現不了。


    而此時站在大臣前列的袁丞相看到此景,默默的握緊了拳頭,他目光炙熱,看著中央的魏詢和楚譽,心中的那片火焰好似越來越旺。


    “朕一直以為,你不過就是年紀小了些,所以性子還不夠沉穩,可是朕萬萬沒想到,你竟然勾結西北匪蔻,出賣精兵情報,甚至還動了逆反的念頭!朕對你簡直失望透頂!從今天起,朕要廢除你的太子之位,立即搬出東宮,下放至北部邊關,去給我好好磨練磨練!二十年之內,不得再入京昭城!”


    皇帝說罷,怕是一口氣卡了嗓子,所以不停的連聲咳嗽,身旁的太監急急忙忙端了金杯茶水上前。


    我雖然不怎麽懂朝政之事,但是我也知道,當朝太子被罷免下放,可是比直接賜死還要痛苦和嚴重的罪行。


    楚泓一聲不吭,他應該是早就料想到了。


    父王絕對不會讓他死,這次下放就已經是給了他最好的贖罪機會。


    他其實已經想明白了,楚譽的那一番話,就已經讓他想明白了。


    可是導致他如今的結果的,除了自己的貪念,還有他人的攛掇,而他也絕對不會放過那個想害他的違心之人。


    “父王,兒臣罪該萬死…”


    楚泓說時,微微的抬起了頭,眼睛通紅。


    楚譽怕是已經看出來了什麽,所以不自覺的轉了眼神,看了一眼袁丞相,兩人眼神在此刻突然交匯。


    楚泓再次說話的時候,語氣明顯堅定了。


    “隻不過父王,罪該萬死的,可遠不止兒臣一個人,我想此人若是繼續留在朝中,將來必定會成為後梁最大的禍患。”


    此話一出,皇帝眼神突變,底下的眾大臣也開始相互猜忌。


    “你說的是何人?難不成此次,你還有共犯?”


    “父王,兒臣之所以勾結西北匪蔻,出賣精兵情報,全部都是受到了袁丞相的攛掇!他早就起了逆反之心,不過就是想借兒臣之手達到目的,當年魏將軍含冤而死,他便是幕後主使,這樣的人,怎麽配當我後梁之宰相!”


    真想一出,眾人唏噓。


    袁丞相聽了,突地到了堂前跪地,從太子進來的那一刻,他就大概已經猜到了自己的結局。


    不過像他這般的人,就算是臨死,也會拚命的掙紮一番,哪怕是無謂的掙紮。


    “陛下,老臣冤枉啊!老臣這麽多年對陛下和後梁可謂是衷心耿耿,根本不敢有一絲二心,又怎麽敢去攛掇太子!太子殿下,你如今自己身陷泥潭,就應該知錯就改,為何又要汙蔑老臣,拉老臣下水!”


    我早就聽魏詢說過,這袁丞相不是什麽好東西,更何況能教導出袁術那樣的兒子,他也一定不是個什麽好貨,如今他殿前又來這樣一場,還真是會裝模作樣。


    就在這時,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魏詢突然走近,當他一腳踏到袁丞相身旁時,嘴角勾勒了笑容。


    他俯身的時候的表情,我沒有看清,但是我相信,袁丞相一定看清了。


    “袁丞相,你裝了這麽多年,到底累不累啊。你與太子殿下無冤無仇,他難不成還是故意栽贓你?你可注意了,我魏詢這麽多年可不是白幹的,關於你的罪證,我這裏可是一抓一大把呢。”


    魏詢的這些話出口,楚譽並沒有阻止,而皇帝也沒有阻止。


    他積壓了這麽多年,是時候該釋放了。


    魏老將軍,也是時候該正名了。


    “魏將軍,我知道因為犬子的事,你一直看不慣老臣,可是犬子因罪被發放在南方流河,一個月前已經身染惡疾離世,所以如今在陛下麵前,你又何苦這樣詆毀老臣!”


    說到袁術已死,還是能看出袁丞相眼神中的悲痛。


    隻不過,這難道不是罪有應得麽?死在袁術手下的人有多少,他自己難道不清楚麽?


    魏詢譏笑。


    “詆毀你?原來袁丞相也知道詆毀這個詞啊?那你可知道當初我父親為了西方戰事,為了訓練後梁精兵,無數個日夜廢寢忘食,身上傷痕累累,他為後梁盡心盡力,鞠躬盡瘁,卻也被你在大殿之上汙蔑詆毀,就是因為你的誣陷,他最終才在獄中自刎,那個時候,袁丞相你可知道受人詆毀之痛啊!”


    魏詢的情緒被激起來的時候,他的聲音是嘶吼的。


    他麵目通紅,緊握著拳頭,眼神銳利。


    我知道他心中的那份憤恨,我也相信在場的其他人也都知道,他們不是瞎子,他們都能看得見。


    “你不過就是比我父親活得久了一些,但是論功名,論衷心,你哪一樣比得過他?袁丞相,這麽多年了,你到底活夠了沒有,如果還沒有,那我還能考慮考慮替你在陛下麵前求求情,讓你再多活幾日。”


    當魏詢的手拍在袁丞相肩上時,他轟然塌了。


    他看著魏詢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魏老將軍的樣子,眼裏藏著火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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