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要去尋紀淮的時候,楚譽並沒有攔我,他隻是叫我一個人小心些。


    本來他還想讓隱青同我一起,不過被我拒了,我知道我去找紀淮,若是有旁人在的話,那有些話就不方便說了。


    我在蒙氏府邸尋尋覓覓了一大圈,見了從未見過的青藤,還在池塘邊看了會兒青魚,最終還是在一處房頂見到了他。


    他沐浴著夕陽,將眼光放的很遠很遠,可能已經到了遠方山的盡頭,他此時想著心事,看的入迷,以至於我一躍而上到他身側的時候,他才知道我來了,迴頭看了我一眼。


    我瞧見他的眼神中,有那麽一絲難以捕捉的愁緒。


    我在他身側的瓦片上坐下,在我俯身的時候,他還伸出手緊緊的扶住了我,目光裏的那份柔和,也還是同以前一樣沒有變。


    我微微的笑著,然後從我的腰間掏出了一顆糖,遞到了他的麵前。


    而他隻是瞧了一眼之後,又避開了目光。


    “我不愛甜食,你吃吧。”


    其實我知道他不會接,也知道他會這般說。


    這顆糖是在夏兗各槡婚宴那日,我在街上撿的喜糖,我當時就想著,等到這次戰役勝利之後,我再把這糖拿出來,到時候嚐著一定會格外的甜,可是


    我並沒有把它吃掉,而是把它留下來了,因為我覺得,這樣甜的滋味,紀淮應該比我更需要。


    “這顆糖可是跟著我征戰沙場,被我小心翼翼護著才留下來的,珍貴的很呢,我特意留給你的,你竟然說不喜甜食。”


    我故意在臉上展現出了一副心有不悅的樣子,紀淮見了,果不其然心底有了動容。


    他還是抵不過我愁眉不展的模樣,所以最終伸手接過我遞過的糖,拆了糖紙後,直直的塞進了嘴裏。


    那一瞬間的甜味在口中蔓延開來,仿佛衝淡了他心頭無邊的苦澀,這樣的感覺,是唯一一次。


    “怎麽樣,甜不甜?”


    我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他,而他緊閉著唇,鎖住了口中的甜味,然後點了點頭。


    我歡喜的笑了,這次是真的歡喜。


    “那…你到底想好了沒有?”


    我看著他夕陽下的眼睛,幹淨清澈,那一股唯他僅有的少年俠義之氣,在那副純粹眸子中盡顯。


    他應該是不知道我說的什麽,所以才微微皺了眉,待他將口中含著的糖抵到了邊上之後,才緩緩開了口,聲音低沉。


    “想好了什麽?”


    我聽罷她說的話挺直了身板,然後用手指了指與夕陽相反的東方,同他一字一句說得清楚。


    “當然是同我迴後梁啊,我不是跟你說過,待這一切都結束了,就讓你跟我一起迴去麽?不過我想了想,我還是得問問你自己的想法,若你想就這樣留在蒙氏,那我也不勉強你。”


    雖然我口中說的是不勉強,但是我還是希望他能夠同我一起迴後梁。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留在這裏,就像還留在以前的記憶當中一樣,但若是他學會走出去,可能會好很多。


    其實出於私心,我是真的已經把他當做我的親人,堯胥遠在羌勒我不能見到他,若是身邊還有紀淮,我也會安心許多許多。


    這一次,紀淮沉默的時間格外的長。


    我知道他可能是不舍得這份鄉土,但其實我不知道的是,讓他這樣心中糾纏的,其實是我。


    “後梁,會有我的容身之所麽。”


    他聲音輕輕的,恐怕要是再小聲一些,我就真的聽不見了。


    我不知他為何會有這樣的擔憂,有我在,總不可能還讓他在後梁流落街頭吧!我穆黎書可是知恩圖報的人,他救了我那麽多次,等迴到了後梁,我肯定是要好好報答他的啊。


    “你放心,若是你跟我迴了後梁,我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日子過得十分有滋味。”


    我挑起了眉,一副求信任的模樣。


    紀淮隻覺得這糖若是在口中的某一處含的太久了,那一處就會慢慢發澀,甚至澀的有些難以開口說話。


    我見他猶豫不決,便站起了身,麵對著那一片夕陽,輕輕地歎了聲。


    “其實不為別的,隻因為我想你同我迴去,你不是說過要一直保護我的麽,那我就雇你做我的貼身侍衛,必須一直牢牢的跟著我身後,一刻都不能離開。”


    聽罷,紀淮心中猛地被灌入了一道暖流。


    他抬頭看我的時候,眼神中竟還有些難以置信。


    我背對著夕陽射下來的那一道光,細細的盯著他,盯著他的輪廓,身影。


    “如今你的身邊,已然有人護著了。”


    紀淮垂著眸,聲音依舊很輕很輕。


    我知道他指的應該是楚譽,隻不過楚譽於我是夫君,他於我是親人,我想著這二者也並不矛盾啊。


    我轉了眼珠,最終還是從背後拿出了一副腰牌,在紀淮的麵前晃了晃,他畢竟對這刻著他名字的腰牌熟悉的很,所以目光緊緊跟隨,終於就在他伸出手準備拿迴時,我又趕緊收了手。


    “怎麽,某人先前可是硬要把這腰牌塞給我,還說什麽非要做我的死士,怎麽,現在你就後悔啦?”


    “你何時拿去的?”


    他站起身的時候,夕陽瞬間照亮了他的麵頰,襯著他的身形,顯得他格外高大。


    “當然是趁你吃著糖,想著心事的時候拿的。”


    我有些得意的在他麵前嬉笑著,而他卻無奈的皺著眉,依舊沒有鬆懈。


    “紀淮,我就問你一句,你先前說的那些話,到底還作不作數,如果不作數,那我就走了,決不再逼你。”


    這次我說的認真,表情也嚴肅起來。


    他見我不再玩鬧的語氣,眼神漸漸堅定了。


    他想著,自己活著,就是因為她,如果今後不能與她同行,那麽自己也可能會就這樣鬱鬱寡歡過日子,就算她已經為人妻,但是隻要能陪在她身邊,那後半生也就無憾了。


    “作數。”


    他肯定的語氣,就那樣落進了我的耳朵裏。


    他鬆開了眉頭,目光也變得柔和了不少。


    我緊緊的握著他的腰牌,想到了第一次念他名字的時候,我覺得一切好像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一般。


    而紀淮此刻隻覺得,口中那顆已經化掉了的糖,變得更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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