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漱染特別喜歡花草,她將夏氏府邸裏載滿了花草,每天都要仔仔細細觀賞一番。


    她會親自打理,澆灌,她甚至能讓那海棠比任何地方的都要開的更加嬌豔。


    她於夏曆三年春生了個姑娘,四年冬生了個少爺。


    她希望她的這位姑娘聰慧,如海棠一般美豔動人,因此取名為夏兗慧棠,而小少爺則是由夏氏一位老者賜的名,為夏兗各槡。


    也許是因為生夏兗各槡的時候是冬日,所以身子骨弱,染了風寒,導致於漱染月子之後還一直身體不適,夏兗滿吉知曉後,便讓她去永林山莊調理,而她這次出行,卻被一位衣衫襤褸的老者緊緊盯上。


    那老者名叫夏軻,祖上蕭山醫師,精通各種古怪藥理,隻不過數年前因為變賣藥材被逐出師門,從此以後不得行醫。


    之後,他也尋得了求生的法子。


    他得知世人皆貪生怕死,因此他開始用祛濕的雜草來製作所謂的長生不老之藥,到各種集市上去賣,這一來二往雖說四處奔波,但也掙了不少銀錢,甚至還討了媳婦,生了孩子。


    可是一切的轉變,皆是因為一個女人。


    他被她當街拆穿賣假藥,騙取百姓錢財,導致他攤子被毀,財路被斷,上街也變成了人人喊打,再無立足之地,甚至他的老婆孩子也被人指指點點,最終還因為沒有錢買珍貴藥材治病而雙雙去世。


    他一個人孤魂野鬼般的遊蕩了好幾年,每天風餐露宿,衣不蔽體。


    他本來不知道自己如今活著的意義是什麽,可當他再次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他知道了。


    那日於漱染正坐在高轎之中,準備前往永林山莊。


    百人軍隊開道,身後還跟著百米長捧著美食瓊漿的丫鬟小廝,百姓們皆被壓在路的兩側,不準隨意串行。


    微風輕輕吹起了高轎邊的簾子,就在這一刻,夏軻看清了她的臉,記憶瞬間就迴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個夜晚,迴到了妻子孩子去世時的慘狀。


    他低頭看了一眼半人半鬼的自己,暗暗的咬緊了下唇,握緊了拳頭。


    就是這個女人害自己變成如今這幅樣子,他一定要讓她嚐受比自己還要痛苦百倍的傷痛,才得以解恨。


    他打聽得知,她如今已經成為了夏族長的夫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金貴之軀,若是要讓她痛不欲生,隻有從她最愛的人下手。


    他開始重新拾迴自己的醫術,每日上山采藥研究,聽聞夏族長對蠱毒感興趣,他還夜以繼日的去翻書閱卷,製作蠱毒。


    這麽久了,他第一次體會到,活著的意義。


    然而當世時,夏兗滿吉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夏兗滿吉了,他在暗中培養了一批女殺手,並且成功收複了西北周邊的眾多小國之地,他的眼界已經不限於西北之內,而是早早就讓他伸出了萬裏之外。


    獲得與成功的快感讓他的欲望越來越強烈,也讓他與於漱染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於漱染隻覺得,做好夏氏的族長,為百姓造福就夠了,何必去招惹周邊那些武力薄弱的小國,可是夏兗滿吉卻不這樣認為,他認為作為男人,就應該越站越高,手握重權。


    他們的思想日漸產生分歧,甚至開始無休止的爭吵。


    於漱染覺得他變了,可是她看著自己身邊的兩個孩子,卻又什麽都做不了。


    她時常帶著孩子,看向那片孤寂的天空,看著天上閃閃發光的星星,可是這時,卻已經不再有一簇煙火了。


    夏軻受到夏兗滿吉重用,是因為夏軻故意放出消息,說南邊山頭處有一製蠱其人,傳聞隻有天下大任者,方可請其出山。


    那時,夏兗滿吉就已經有了要做天下共主的念頭。


    所以當他得知這樣的消息時,他毫不猶豫的去了那座南山,並且他十分相信夏軻的話。


    噬月蠱為天下第一蠱,此蠱無人能解,隻要有誌者練成,便能掌控當今天下。


    但是,噬月蠱必須取其至親至愛之人的心頭血,用來養育蠱王,方才能成。


    這個消息一出來,就有了更壞的消息。


    夏兗慧棠夭折了。


    她生了一場重病,可是在這期間,夏兗滿吉忙於政務,一次都沒有來看望過。


    於漱染心灰意冷,傷心欲絕之間她狠狠的給了夏兗滿吉一巴掌,她恨他的無情,恨他一心權欲,她希望自己可以打醒他,可是她卻不知道,這一巴掌,讓本來有些猶豫的夏兗滿吉,徹底怒了。


    他甚至覺得,那個之前自己無比愛的女人,如今一點都不懂自己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這一切,都隻是為了讓他們能夠過上更高的生活,走上更高的位置。


    這麽久情緒的積壓,終於在那一個夜晚爆發了。


    他喝多了酒,但這不是借口。


    他親手拿刀殺了他自認為最愛的女人,然後取了她的心頭血,製成了天下無人能敵的噬月蠱。


    然而這一切,都被年幼的夏兗各槡看在了眼裏,看的真切。


    你問他後悔嗎。


    他隻不過是在事後,默默的流淚了。


    他最終為了泄憤,也一刀刺進了夏軻的胸口。


    夏軻臨死前,笑著對夏兗滿吉說了一句。


    “族長大人,殺了我和殺了她,你覺得哪一個更難?”


    他其實這一生都在後悔,隻不過他一直都不願意承認罷了,他甚至知道自己的這條路慢慢走下去,遲早會萬箭穿心,萬劫不複。


    他會做噩夢,他覺得愧疚自己夭折的女兒,他覺得對不起自己的結發妻子,可是一切都已經沒有辦法挽迴了。


    既然都已經做了,相比整日以淚洗麵,那還不如就直接繼續往上走吧。


    他竟是這樣想的。


    終有一日,他滅了蒙氏,滅了後梁精兵,成為了西北的王,還建立了夏宮。


    他不想看到任何花草,因為隻要看到,他就會想起那個自己親手殺掉的女人,那個喜歡海棠,喜歡看星星,更喜歡在樓閣上看煙火的女人。


    多年之後,他還是會不知不覺的憶起自己與她在樓閣上看煙火的場麵,那時稚嫩的臉龐,早就已經變得麵目全非。


    其實於漱染並不怪夏兗滿吉,也不怪夏軻,她隻怪她自己沒有以前那般果敢堅強了。


    西北蒼狼,常在月圓之時出沒。


    這一次,西北蒼狼,在月圓之時,永遠的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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