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兗滿吉本來是沒有名字的,他隻記得他那位病殃殃的母親和周圍的人隻叫他小俍。


    他小時候生活在夏氏一處比較偏遠的村莊裏,母親體弱多病,夜裏總是咳嗽,當時沒有錢請大夫,所以母親的病也就一直這麽拖著,好像自己四歲那年的一個夜間,母親自從閉上眼睛後,就再也沒有睜開過。


    夏兗滿吉也曾問過她自己的父親是誰,可她隻是躺在床上,緊閉著眼睛,一聲不吭。


    下雪的日子裏,他記得年幼的自己常常半夜起來生火取暖,可是生完火後他連再次迴到草堆上的力氣都沒有,時常就那樣趴在火堆旁睡著了。


    有時周圍的好心人看他可憐,會施舍一些米粥,可是飽一頓餓一頓的日子,他知道自己撐不久,他想著可能不出幾個時日,自己也會像母親那樣緊緊一閉眼,就永遠的離開了。


    然而終於有一天,他等來了一批士兵一腳踢開了破舊的門,扛起了自己,朝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走去。


    進入高聳大門的那一刻,他抬頭看了一眼牌匾上的字,可他卻隻能勉勉強強認出夏氏的圖文,但他不知從這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經徹底的改變了。


    當世時,夏氏的族長為夏兗祁芃,而他小俍,就是夏兗祁芃在外的私生子,當天認父之後,他就被改了名,並且成為了夏氏族長名正言順的公子。


    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如此繁華的房屋,也沒有見過滿滿一大桌子的佳肴,他當天將自己吃的撐撐的,然後睡了個暖和覺。


    可是第二天一早,他便被人叫醒,然後送去了學堂,他至今都還記得初進學堂的那一刻,他的那些哥哥們看他的眼神,那種嘲笑和不屑的眼神。


    痛苦的日子,就此開始了。


    他被所有人孤立,欺負,甚至開他的玩笑,戲弄他都已經成為自己那些哥哥們每日必不可少的事,他們叫他野種,叫他土狗,就連自己吃飯的時候,都能好端端的吃到石頭和黃土。


    他也嚐試過反抗,可是迎來的確實更恐怖,更肆虐的謾罵,他樣樣都比不過他的那些哥哥們,他個子矮小,力氣薄弱,根本無法給出任何有力的反擊。


    他就這樣忍受著,忍受了十年。


    他天生武力差勁,不善於騎馬射箭,每年的狩獵會上他都是空手而歸,常落的讓人瞧不起,可他也算天資聰穎,學堂上夫子所授皆能過目不忘,好在還有這麽個一技之長,不至於處處被人比下去,也不至於讓父親對自己失望。


    他沒有母親,父親對自己也相當於是不管不問,所以在夏氏府邸裏的日子,他過得一點也不好,他每日都拿著匕首入睡,生怕會被自己的哪一位哥哥派人暗殺,他吃飯時需要用銀針試毒,甚至喝茶也是如此,每一步的小心翼翼,讓他的內心開始慢慢封閉起來。


    他默不作聲,不想再參與什麽爭奪。


    然而就在這時,他遇到了一個女子,一個同他一樣境遇的女子,她溫柔恬靜,也不喜歡說話。


    她的名字叫淺兒,是大夫人房裏的丫頭,那日他們在後院相遇時那丫頭跑摔了,額上磕了一塊血肉,正躲在牆拐處獨自哭泣。


    夏兗滿吉見了,本不想搭理,但見大夫人迎麵走來,自己更不想理睬,便也一拐,到了牆後。


    淺兒見了身邊的來人,慌慌忙忙趕緊擦幹眼淚行禮。


    “見過六公子。”


    夏兗滿吉在眾兄弟中排行第六,因此夏氏中人都喚他為六公子。


    “噓!”


    夏兗滿吉示意她不要說話,若是被那大夫人發現,一定又是一番數落鬧騰,自己在那些兄弟們麵前,又落了話柄。


    待大夫人緩緩走到老遠之後,夏兗滿吉才轉頭看了一眼淺兒,隻見她不僅額上受了傷,臉上還有清晰的掌印,就連脖間也有些許未痊愈的疤痕。


    據了解才得知,淺兒的母親原是夏氏老太太的婢女,不過卻意外懷了身孕,老太太念其忠心,便留下了孩子,隻不過她的母親最終還是難產而亡。她本是一直都留在老太太身邊,可前幾年老太太不幸去世,她就到了大夫人院子裏,大夫人院子裏的人都看不起淺兒的身份,所以就四處針對,什麽髒活累活她一人攬,有時做的不好,大夫人還會無情責罰。


    夏兗滿吉總覺得,自己仿佛能夠與她感同身受。


    淺兒會彈古琴,夏兗滿吉也喜聽,所以二人就這樣一來一往,很快生出了情愫。


    他們常常夜裏約著見麵,每每淺兒身上又有了新傷之後,夏兗滿吉都會悲憤難耐,他想著終有一日,他一定要出人頭地,然後帶著淺兒過上好日子,再也不用看人眼色。


    可是公子與丫鬟的感情,如果被發現,丫鬟就會被人說成是勾引公子,喪失女德,最後難逃一死。


    淺兒被亂棍打死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觀,夏兗滿吉看到的時候,隻剩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握緊了拳頭,看著身旁一幅幅譏笑的麵孔,雙眼通紅,那一夜,他終於放聲痛哭。


    他最愛的女子,最想保護的女子,卻因為自己的無能而死在亂棍之下,隻要一想起,他就會滿目的火焰,發狂一般的想要提起刀衝到那些笑的人麵前,然後親自撕掉他們的麵具。


    從那時起,他便暗自發誓,他一定要強大起來,坐上最高的位置,然後將那些一直看不起他的人狠狠的踩在腳下,永遠都無法起身,讓他們也嚐嚐被壓迫的滋味,付出應有的代價。


    他第一次接觸蠱毒,是從一本古書上得來的。


    他翻山越嶺數日終於在深山之地找到了能夠孕育蠱蟲的毒草,至此之後,他夜以繼日的研究,耗費數年終於製成。


    夏兗祁芃死後,大夫人的兒子繼了族長之位。


    可就在繼位大殿當天,大夫人以及他的所有兄弟,全部都身中蠱毒而亡,此蠱蟲隻要借人之口入其心肺,在毫無察覺之間,就能立刻讓人暴斃而亡。


    夏兗滿吉沒有一點點的猶豫,當他見到那麽多副屍體的時候,他隻是微笑的看著自己手中的蠱毒。


    他相信隻要有了蠱,他一定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有時候一個人的私欲,並不是與生俱來的,可能是因為他經曆了太多痛苦,壓抑了太久內心,突然爆發之際,就很容易將其引出來。


    可若是不知滿足,不分是非,繼續這樣走下去,必定會誤入歧途。


    年少的夏兗滿吉坐上了夏氏族長之位,那時風度翩翩的少年,才剛剛崛起。


    然而於漱染第一次見到夏兗滿吉的時候,隻覺得這個男子實在缺乏些北羌男子的氣概。


    她一躍跨上了駿馬,將長鞭纏在了腰間,挑著眉笑了。


    可當受萬人敬仰的夏兗滿吉見到她時,覺得竟有一個女子敢用不屑的眼神如此看他,但這次他沒有生氣,隻是覺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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