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兗各槡坐上轎子迴到寢宮之後,在眾人的攙扶下直接就進了殿內,沒有同一路跟過來的劉奚寧說一句話。


    夏兗各槡想著,若劉奚寧知道自己的父親已死,而她也隻不過是夏王手中的一個棋子,並且絕不會有什麽樣的好下場時,她還會如此緊緊的跟在自己身後麽。


    他不過想想,卻輕笑出了聲。


    還是等所有事情都結束之後,再找人將她送迴劉氏比較好,她畢竟是無辜的人,不應該牽扯進來,更不應該因為兩個氏族的私欲,而成為無辜的犧牲品。


    夏兗各槡直直的躺在床榻之上,身後的衣物早就破爛不堪,他知道夏亦瑤下手是留了力氣的,不然一百鞭子,是個人早就撐不住斷氣了。


    他腦中不停的迴想著夏兗滿吉方才的那副表情和語氣,仿佛從母親去世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對自己露出過一副笑臉,除了橫眉之外,就是嚴厲和指責。


    而自己今日之所以問出那樣一句話,就是想確認一下,他夏兗滿吉的心中是否有過一絲的悔意,當下,自己多麽希望他能長長的歎一口氣,然後輕言輕語的同自己說一句,我對不起你的母親,可是他沒有,他甚至用漫長的沉默擊碎了自己心中那份脆弱的父子之情。


    也許,他從來就沒有在意過那樣一個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


    母親的忌辰,他從來都沒有去添一炷香,阿姐夭折之日,他還徹夜在與人商議攻打驪族之事,就連自己的生辰,他也幾乎從來沒有過問。


    好像從那時起,自己就從他的兒子,轉變成了空有小王虛名的一個普通臣子。


    一步一步走著的,是他早就規定好了的路。


    可是自己不願意接管他用邪惡的手段強奪過來的一切,自己隻想讓這整個西北恢複最初的模樣,百姓安居樂業,市井繁榮歡愉。


    如果母親和阿姐還在人世,他們也一定會同意自己的決定。


    自己是這夏氏的小王,不是一顆棋子,然而書中早就講過。


    權貴之人若無所事事,隻求長樂是謂貪也。權之高,責之重,唯有盡職盡責忠貞之士,方能稱其君子也。


    如何擔當得起責任和使命,他心中早就有了定數。


    弑母之仇,就像自己心中一個黑色的汙點,終有一日,自己要親自抹除。


    “曼蘿,若我要反,你還願意跟著我麽。”


    夏兗各槡轉頭看了一眼正在替自己上藥的曼蘿,聲音清晰,眼神認真。


    他本以為曼蘿會麵露難色,可沒想到她卻迴了自己一個堅定的眼神,語氣鏗鏘。


    “殿下無論做什麽,曼蘿都會跟隨您。”


    這一句話,激起了夏兗各槡心頭的酸流,一直到底蔓延著。


    也許自己從小到大這麽多年,唯一一個真正信任自己,願意全心全意陪伴自己的人,隻有曼蘿,如此說起來到還覺得有些可悲,不過夏兗各槡卻覺得,足夠了。


    他轉過頭,安心的枕著頭,閉上了眼睛。


    “曼蘿,我就說以我的眼光,絕不會看錯你。”


    夏兗各槡把這句當作自己的真心話,可是曼蘿聽了,眉頭一皺,仔細上藥的手也停了。


    夏兗各槡立刻察覺到了,不過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迴頭,他清楚地知道曼蘿的個性,她想說的自然會說,不想說的,誰都盤問不出口。


    “殿下...那您有沒有可能,看錯了一個人。”


    曼蘿的記憶瞬間倒流,她清晰的記得那個夜晚的森林中,她所見的,與心中的激憤相撞,除了有些難以置信之外,還有一些格外的收獲。


    夏兗各槡沒有迴答。


    “殿下,我知道您心儀阿錦姑娘,如今她已身亡,突然提起定會引您不快,但是有些話,我必須要說。難道您就從來沒有懷疑過她麽,她為何從羌勒千裏迢迢來到西北,而不是在更近的後梁討生活?她為何家境貧寒,但身上卻帶著一把鑲嵌寶石的絕世彎刀?狩獵之日,森林境內被夏氏護衛看守包圍,若非她擅自逃離,又怎會被劉氏之人所擄?難道這些殿下就真的沒有想過麽?”


    夏兗各槡聽罷才覺得,貌似自己是真的對阿錦太過在意,全心全意的信任但卻忽略了這些細節,隻不過就算曼蘿說這些,自己也隻是認為曼蘿因與阿錦不合,所以提出這般猜忌,想要把她從自己心底徹底抹去罷了。


    “既然她已死,那你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夏兗各槡突然平淡的語氣,與方才截然不同。


    曼蘿仿佛是料想到了他的迴答,因而輕輕一笑。


    “她雖然死了,可是有人還沒死。”


    這一句,夏兗各槡明顯讀不出什麽意思了。


    此刻他應該也有些乏了,放鬆了身體耳朵之後,也並不想再作聲了。


    “殿下,阿錦姑娘被劉氏所擄的前一夜,被我撞見了與人私會,而那人,正是當今後梁的王爺,夏氏的輔相,楚譽。”


    這兩個字,夏兗各槡覺得有些陌生,但又仿佛無比熟悉。


    他好像霎時間就清醒了過來,背後的傷口也明顯更痛了,他緩緩地吸了一口氣,整理著腦中無比淩亂的思緒。


    “月黑風高,看錯了很正常,而且阿錦怎會與那楚譽相識,更何況她如今已死,你若不滿她,也不至於編這樣的瞎話。”


    夏兗各槡口中雖然在辯解,但是心中早已不安湧動。


    結合方才曼蘿懷疑的那些疑點,他的心頭突然有些哽噎。


    若阿錦真的是有身份之人,那麽從始至終,她對自己的所言所行,難不成皆是演戲麽?


    “殿下,我絕不會看錯,阿錦姑娘的那把彎刀,在夜間著實奪目。更何況,我要是編瞎話,為何不編她與劉氏的瞎話,而是編看上去與她毫無關係的楚譽呢?就同您說的,阿錦姑娘已死,我又為何要編這樣的瞎話來說她?殿下明知曼蘿為人,就算不喜,可也不至於誣陷。”


    曼蘿一字一句,都在刺痛著夏兗各槡的內心。


    他垂眸,勸自己不要去想,仿佛越阻止,心中的洪流越是湧動,難以控製。


    他清楚地知道,阿錦去見了楚譽,這樣的說辭,曼蘿絕不會撒謊。


    “早就傳聞後梁譽王有一王妃,聰慧過人,有傾城之貌,並且據我打聽之後得知,那位王妃無心書畫,但騎馬射箭無一不通,並且喜歡隨身攜帶一把彎刀。她就是來自羌勒的公主,名為穆黎書。”


    曼蘿的話,注進夏兗各槡心中之時,化成了一團烈火,燒的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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