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錢財,為了勢力,還是為了自己的信念。


    我問過我自己,之前在羌勒的時候,我覺得我活著,就是為了做好羌勒的公主,保護好羌勒人民的安危,一直陪著阿爹,跟堯胥一起玩鬧,然後練好武功,成為武藝超群的女俠,最好是可以雲遊四方,行俠仗義的那種。


    我一直覺得,那樣,人生才會有趣,才會有意義,反正總比普通女子,早早嫁了人一生都寡淡的好。


    後來我到了後梁,嫁給了楚譽,我又覺得我活著,就是要與楚譽長長久久的在一起,跟他一起快樂的度過每一天,然後生兒育女,一家人平平安安。


    可是我的心底還是覺得,不想一輩子拘束於譽王府中,我希望可以同楚譽一起,看遍天下美景。


    現如今,我再仔細想一想,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


    總結出來後,不過是因為這世上有牽掛的人,有想做的事。


    阿爹說過,人死了之後,就會變成像沙塵一樣小的粉末,然後隨風四處飄蕩,沒有思緒,沒有感受。


    正是因為死了之後就永遠離開了,所以人們才會在生前,迫切的想取得一切美好的事物,但是不同的人對美好的事物定義不同,有的人覺得,美好不過是平平淡淡過日子,有的人覺得美好是能夠多做善事,有的人覺得美好是錦衣玉食,有的人覺得美好是高官名利。


    我一直都覺得,奮力追求自己心中美好的事物,是每個人都會做的事,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有的人為了追求自己心中的那種“美好”,會變成嗜血狂魔。


    他們早就忘記了最初的自己,甚至是他們親手抹殺了最初的自己。


    這樣的轉變,是由善到惡的轉變。


    當你的欲望大到已經不受自己控製的時候,你的雙眼就會變紅,你的心就會變黑,操縱你行為的已經不再是你的本心,而是你的欲望。


    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會得到滿足呢。


    我聽紀淮講了他的故事以後,我隻覺得,這碩大的西北,滿滿的黃土裏,都是沉甸甸的罪惡。


    並非其他的地方就沒有這樣的爭權奪利,隻是我所知曉的,僅限於此。


    我突然覺得,在羌勒的時候,是阿爹將我保護的太好了,畢竟從小就生活在在那樣的一個平安美好,人人都寵著我的環境裏,使我覺得這世上的人也都是如此。


    可是我離開阿爹之後我才知道,這世間的黑暗,不僅僅隻出現在夜晚。


    我突然想到楚譽和魏詢,他們二人從小就生活在皇室裏,所見到的,不是後宮爭寵,就是朝廷奪權,所以他們才會步步小心,不像我大大咧咧,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這世上的冤事太多,一生是遇不完的。


    我能做的,隻有保持初心,問心無愧,多做善事,不悔此生。


    我捏緊了手邊的被子,隻覺得這般專心的想心事的時候,身邊的什麽都感覺不到,甚至是我背後的微微灼痛。


    “你們,又為何會來此?”


    麵對紀淮的疑問,我毫不遮掩的告訴他。


    “我們來救人。”


    救的,是我的夫婿。


    我就那般靠在床沿上,不知覺撐著床的那隻手已經有了強烈的酸痛,我微微拿起,霎時間隻覺得整隻手都麻痹了,稍稍的移動一點便是刺入骨髓的疼感。


    此時的紀淮依舊直直的坐在木榻上,毫無血色的唇輕抿著,他額前的碎發被窗外的風輕輕吹著,隱青見狀上前將窗子關的緊了些。


    “你們也同夏氏有恩怨?”


    他看我們的穿著,騎的馬匹,身上的武藝,應該能猜到我們不是普通的百姓人家。


    但是他應該想不到,我這樣一個毫無才氣的女子,竟然是後梁譽王的王妃。


    待我的手臂稍稍緩了一些,我才迴了話。


    “我們是後梁皇室的人,夏氏滅了我們駐紮在西北的精兵,並且準備改整軍隊另立王朝,此事我想你應該知曉,除此之外,夏氏還將我們派去暗伏的人抓入了地牢之中,逼他們交出軍令,其中一人,便是我的夫君,所以我特地前來救他。”


    紀淮聽後,卻微微搖了頭。


    “夏氏的陰險毒辣,你們根本無法想象,更何況你們二人手無縛雞之力,自身難保,就別想著救人了。”


    夏氏的陰謀詭計,他早就領略過了。


    他想著眼前這二人應該是偷跑出來的,不然後梁若是要救人,一定是大張旗鼓士兵軍馬,所以,現下的情況,他們應該是不想被其他人知曉。


    他隻是有些不明白,她一個弱女子,竟然為了救自己的夫君不顧艱險,跋山涉水趕來西北,也是癡情。


    “隻要用心想,總有法子的。”


    誰說救人非要從長計議,千萬軍馬的。


    我也知道那夏氏絕非什麽善地,但是我現在別無選擇,就算是死,我也要同楚譽一起,我不想從此以後就一個人,默默的守著日子。


    “今後你可以趕去後梁,還可以進宮做個侍衛,這樣你就不會再遭受追殺了,畢竟後梁的皇宮,一般人根本就進不去的,天羅地網,就連殺手也是死路一條。”


    畢竟,我養好傷就要身赴西北了,而他,還是離這裏越遠越好,最好是能夠忘記前世,好好的過好後半生。


    誰知他聽後卻低了眉,眼上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我聽見了,他聲音輕輕的說了一句。


    “我還欠你一條命。”


    我聽罷輕笑了一聲,微微的側頭,看著這土製的厚厚的牆壁,上麵還有絲絲牆草纏繞,將這屋子襯得有些暗。


    “我救你,又不是為了讓你報答我,我說過,人的生命隻有一次,一定要好好珍惜,所以我勸你最好放下仇恨,好好活著,為你自己活著,當然了,決定權也在你自己,你若還是一心想要報仇,那我也沒有辦法。”


    紀淮抬眼看著床榻上靠著說話的那個女子,心中總有種特殊的感覺,從前他認為女子不過都是些心窄氣寬的人物,他還能記起之前蒙氏街上的那位麗媽每天因為一些瑣事而滿街叫喚。


    但是現如今,他突然覺得世間,竟然也有這樣不同的女子,能夠麵對危險絲毫不懼怕的拔出刀劍,一心從善,一心從寬。


    自己的確欠她一條命,真真正正的欠著,他紀淮這一生中,竟然讓一個女子替他擋了刀,還對他這般好。


    他可能會一輩子記得,在自己最卑微脆弱的時候,有一個女子給自己遞了雞腿,還給了自己她全部的幹糧。


    最重要的是,還有微笑。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摸到了腰間的腰牌,他想了一瞬,然後用力的一把將腰牌扯下,那緊緊係著的細繩突然崩斷,彈出了好遠。


    我愣愣的看著,倒是不知道他要做些什麽。


    隻見他下一秒竟然起了身,緩緩地朝我走過來,目光清冷。


    他麵無表情的將腰牌遞到了我的手中,我隻覺得這腰牌還是有一番重量的,我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欠你的命,我定要還你,從此以後,你拿了我的腰牌,我做你的死士。”


    我怔了,可是他的眼睛裏,是十分的堅定,沒有猶豫,不想是因為一時衝動做出的決定。


    我傻傻的看著手中的腰牌,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剛想還給他時,他卻向後退了一步,因為強勢還沒有好的徹底,所以差一點便倒了去,還好隱青在旁側扶著。


    “我不要,你要為你自己活著。”


    我說罷便將腰牌放到了一邊,可是他絲毫沒有動搖的意思。


    “我這一生,沒有什麽別的本事,隻會製藥殺人,蒙氏被滅,我心有不甘,因此我懇求,同你們一起去夏氏,就算不能報仇雪恨,但憑我對夏氏的所知,也能幫你們一些忙,救人要緊,這樣,便是我為自己而活。”


    他說的真誠,我聽的仔細。


    既然是他自己做的決定,那我也沒有權利更改。


    其實我知道,麵對這樣的仇恨,沒有人能放得下,沒有人會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平靜的活著。


    所以我能理解他的決定。


    思前想後,我也覺得他說的的確有道理,他畢竟是西北之人,而且武功高強,多他一個人,我們救楚譽也就多了些勝算。


    此時我的心中,沒有比救楚譽更大的事了,為了救他,我能付出一切,哪怕是性命。


    我最終還是拿起了腰牌,讓隱青還了他,叫他依舊沒有接,我才開口。


    “好,你做的決定我尊重,我們可以一起去夏氏,你報你的仇,我救我的人,但是,腰牌是你的,命也是你的,你自己拿好。”


    聽了我的話,他才猶豫後接過。


    我能感覺他看我的眼神,由之前的毫不信任,變成了相信,由之前的自卑,變出了希望。


    我知道,他是個好人。


    所以人活著是為了什麽?


    為了錢財,為了勢力,還是為了自己的信念?


    我相信我和他的理由一樣。


    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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