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定半個小時之後,才有了意識。


    他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渾身淩亂,有點迷茫。


    迷茫之後,他又緊張去看四周。


    四周圍著的,是他的家人和傭人,沒有那些已經死去多時的厲鬼。他一直不信鬼神的,這次卻稀裏糊塗中招。


    他渾身是汗,看向了陳素商。


    陳素商坐在旁邊,眼眸深沉:“你昨晚派人去我媽的墓地,想要挖出她的棺木。你想要做什麽?”


    陳定努力平複心緒。


    九太太平樂見陳素商說這件事,衝眾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們退下去。


    傭人們都出去了。


    陳定神色微變,有點害怕,卻又用理智強行壓住。


    待傭人們離開了,他又讓陳皓月兄妹和四姨太也走,屋子裏隻剩下平樂陪著他。


    他握住了平樂的手,寮作安慰。


    “那是我太太,我想給她重新換塊墓地,是應當應分。”陳定怒道。


    陳素商的表情更冷:“重新換墓地,應該選個吉日吉時,而不是大半夜。陳定,你敢挖我媽的墳,不怕我要你的命?”


    陳定精神一緊。


    平樂也詫異看了眼陳素商。在她記憶中,陳素商很少說這等猖狂的話。


    陳定卻嚇得略微發抖:“你你到底會什麽邪術?你不怕我告訴顏家和司家,讓你無立錐之地”


    陳素商露出了冷笑:“你想去告狀?”


    陳定:“”


    他要是敢去告狀,陳素商一定會先殺了他。到時候,他自己被自己嚇死的,警察署也查不出來。


    顏家和司家無疑是很信任她的,要不然為何會那麽聲勢浩大宣布她的身份?


    “收拾好鋪蓋卷,給我滾。”陳素商站起身,“不要迴南京,不要留在新加坡,你願意去哪裏就去哪裏。”


    “我憑什麽?”陳定也猛然站起身,“老子怕你?”


    陳素商靜靜看著他。


    陳定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他下意識後退了兩步,撞到了沙發,沒得再退,才驚醒過來,覺得自己在陳素商麵前實在太過於窩囊。


    “不需要你怕我。敢動我媽的墳,我這樣先禮後兵,已然給了你麵子。”陳素商道,“信不信我在你的庭院做手腳,封死生門,讓你們全家出各種事故一一慘死?你要是不信,盡可試試。給你半個月的時間搬家,要是再鬧幺蛾子,你就等著死。”


    說罷,她轉身離開。


    無人敢阻攔她。


    陳定氣得發抖,同時也膽戰心驚。


    他無端想起了一開始剛到新加坡的時候,陳朧失控去強平樂;後來,陳朧和陳皓月在街上遇到了陳素商,卻自扇耳光的事。


    這幾件事綜合到了一處,陳素商就是會邪術的。


    她那個師父,是個老不死的術士。


    長青道長名聲很響亮的,而且有人謠傳他已經幾百歲了,隻是陳定見過他二十出頭的樣子,不相信罷了。


    現在想想,難道不邪門嗎?


    “老爺”平樂攙扶著他,低聲跟他說話。


    陳定迴神。


    “快,去收拾東西,聯係掮客賤賣房子,咱們走。”陳定道。


    不單單是因為陳素商邪門,還因為他已經和陳素商撕破了臉,再也沒有迴轉的餘地,而陳素商又是司家的親戚。


    整個新加坡,明麵上有司家,暗地裏有顏家,陳定得罪了司家的侄女、顏家的兒媳婦,他還能有什麽好?


    況且,他有美麗溫婉的姨太太,還有像個玉人似的女兒,留在新加坡實在不安全。


    陳定想著,急急忙忙迴內院更衣去了。


    九太太平樂看著他,略有所思。


    不過幾天的功夫,陳素商派出去的人迴來告訴她,陳定已經買好了船票,打算迴國去了。


    他當初背叛的政府,逃到了台灣,國內沒有人還記得他的罪孽,他甚至可以去求政府給個獎賞,畢竟他投降得那麽及時。


    他的庭院,隻要了當初價格的三分之一,果然是很急迫了。


    陳素商聽到這裏,略微鬆了口氣。


    陳定這麽忙著逃跑,應該是不敢再打她母親墳的主意。


    顧輕舟私下裏跟司行霈說起陳素商,語氣非常的自豪。


    “她不過是去了趟陳家,就把陳定趕走了,沒有讓咱們幫忙。”顧輕舟很欣慰,“她真不錯。要是二寶還活著,看到他閨女這麽爭氣,一定很高興。”


    “像她姑姑。”司行霈說。


    顧輕舟:“”


    她和陳素商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像不到她頭上。司行霈現在誇她,是越來越浮誇,越來越不走心了。


    她又想起,二寶的智力是有點問題的。當初他也是齊師父撿迴來的。


    可在嶽城的時候,顧輕舟遇到的那個薛瑩,好像跟齊師父有點千絲萬縷的關係。


    那女人看上去很精明。


    陳素商要麽是像康家的人,要麽是隔代遺傳了。


    “你那時候在雲南,沒見過她。”顧輕舟說起了薛瑩,“我現在有點記不住她的樣子,卻總在想,她到底是不是二寶的母親?”


    “多少年了,齊師父走了,二寶也走了,那女人肯定也死了。”司行霈道,“想來做什麽?二寶活著的時候,哪怕真有那麽個便宜媽,他也未必會認。”


    顧輕舟隻是心裏掛念著,也不是想去尋找她。


    的確是很多年了。隨著二寶和齊師父的去世,從前再多的恩怨情仇,也沒了意義。


    九月中旬,陳素商的師父從吉隆坡迴來了。


    他迴來才聽陳素商說,陳定一家兩天前就乘船迴國了。


    “走了也好,免得你看到煩心。”道長說。


    然後,他掐算了一個日子,定在了九月二十二日,將陳太太的棺木取出,依照新加坡的規矩,將陳太太的屍骨火葬了。


    火葬之後的灰,不過那麽一壇子。


    陳素商慎重將它帶迴了家,放在自己房間的床頭。


    她這天夜裏做夢,夢到了她母親陳太太和她二哥。


    那次好像是秋天,他們三個人出去玩,二哥手裏不停的剝桔子給她們吃。


    “吃多了桔子不好,肌膚容易發黃。”陳太太說。


    陳素商從她二哥手裏叼走了一塊桔子。


    陳太太又說:“這桔子甜,不像前天吃的那麽酸。”


    二哥說:“這是我特意挑的,知道媽怕酸。”


    陳素商醒過來的時候,怔愣了很久。往事她都記得,她從來沒有跟母親、二哥在秋天出去郊遊過,也不曾那樣一邊走一邊吃桔子。


    夢裏的母親和二哥,都是很平靜很快樂。


    陳素商起床,手放在骨灰壇上:“媽,你是不是也很高興,終於要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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