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陣的地方,就在山頂,開車上去不過半個小時。


    道長把葉家叔侄三都叫了過來。


    大家先演算了一遍,確定方位無錯,又彼此對照方位。


    “我守中宮。”長青道長說,“阿梨守艮位,雪竺守震位,雪堯離位和坤位,葉惟守乾位。”


    陳素商有點疑惑。


    師父說,守兩個方位的人很危險,可他自己守中宮,每個方位相和,都要經過中宮,中宮才是最重要的位置吧?


    她對陣法不算特別熟悉,這點疑惑,她也不敢表露出來。


    怕自己班門弄斧。


    況且,這麽簡單的道理,葉惟和袁雪堯、雪竺能不知道嗎?


    陳素商沉默不做聲了。


    他們一直在忙碌,直到深夜。


    淩晨剛過,袁雪堯開車,把眾人帶到了山頂。


    選好了地方,正好應對飛星得令的具體位置,葉惟、袁雪堯和道長開始在地上畫陣法圖。


    圖畫好了,就隻需要對陣。


    雪竺站在旁邊,拿著一個手電筒,視線一直落在道長身上。


    她看著他,生怕錯過了點點滴滴,視線裏已經模糊了。


    不知不覺,她流了滿麵的淚。


    待陣法快要畫好了,雪竺突然靠近了陳素商:“素商,我房間桌子上有封信,是給道長的。等你迴去了,記得告訴他,讓他去拿。”


    陳素商詫異:“你別說喪氣話,師父說危險不大。”


    雪竺苦笑了下:“我未雨綢繆。”


    陳素商覺得,這是個陣法,布完了他們就可以迴家。


    但雪竺的話,突然打開了她心裏另一個口子:萬一,他們都迴不去呢?


    她還沒有跟她的生母和顏愷告別!


    她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最近的種種,都在擠壓著她的神經,她反應都不夠敏銳了,陳素商到底不太適合做個大術士。


    等這一切都結束了,她想迴新加坡去,跟顏愷過點小日子。


    到時候,母親和姑姑都在她身邊,遠離術士的硝煙,平平靜靜的。也許會跟她婆婆學做菜,將來繼承她的餐廳。


    她這麽想著,那邊的陣法已經畫好了。


    陳素商站到了艮位。


    道長走到了她身邊,把一個玉佩遞給了她:“你拿好。”


    陳素商沒接:“我有一塊,上次您給我的。”


    “這是顏愷的那塊,你拿著,迴頭還給他。”道長說。


    陳素商:“”


    聽師父的意思,他也是不打算能活著迴去嗎?


    她又想起袁雪堯說過,他們半個月之後再談


    難道,他們所有人都覺得,這次是迴不去的,所以瞞著她嗎?


    陳素商急忙去拉師父的手,但是道長快步避開了,往中宮走了過去。


    時間到了淩晨兩點十分,還有兩分鍾就要開始了。


    眾人的方位相隔,約莫都有一兩分鍾的路程。


    陳素商隻能遠遠看到師父和雪竺的影子,已然是瞧不見袁雪堯和葉惟了。


    她打起了精神,卻突然看到雪竺離開了震位。


    陳素商不知緣故,就見雪竺快步衝向了中宮,道長的方位。


    道長背對著陳素商和雪竺,正在跟袁雪堯喊著什麽,沒有防備,被雪竺突如其來的衝擊,一下子就離開了中宮。


    兩點十二分,四下裏漆黑,碧穹似墨綢,綴滿了繁星,而手電筒的光芒,那樣微弱且細微。


    “雪竺!”道長發出一聲淒厲唿喊。


    陳素商從未聽到過她師父用這種聲音說話。


    而雪竺立定中宮,迴身時,淚水沾了滿臉。


    她的聲音,冷漠而決然:“飛星得令,請道長守震位。”


    陳素商感受到了變化,身後似有疾風,將她推了個踉蹌。


    她急忙盤膝坐下。


    雪竺也坐下了。


    陣法一動,再去換人已經來不及了,會讓其他三個都陷入危險裏。


    葉惟和袁雪堯全部瞧見了。


    “道長,快守住震位!”葉惟高聲喊,“改不了了,道長!”


    袁雪堯也在疾聲:“道長!”


    長青道長學來的陣法,他最清楚不過了。已經催動了,飛星已經得令,再耽誤下去,整個香港的詛咒都解不了,而剩下的袁雪堯、葉惟和陳素商,甚至道長和雪竺,都會被反噬,犧牲在這裏。


    道長冷漠寡情,此刻心卻軟成了一團,眼淚浮上來,遮住了他的視線。


    他急忙奔迴了震位。


    這些,陳素商都不知道了,她一入陣就和外界失去了感知。


    她的四周很冷,卻不像是早春山頂那種清苦的冷,而是像雪域裏凍藏了千年的冷。


    這種冷,直直鑽入肺腑。


    陳素商的身子和四肢很快就僵硬了。她不停念著咒語,手裏的符咒和法器不肯脫離,全部跟著她苦守艮位。


    外界的聲音和人,她一概聽不進。


    她的手指和麵頰很疼,寒風像刀子似的,要切開她的皮肉。


    她甚至感受到了熱血從她的額頭落到了唇邊。


    她的四肢麻木、髒腑冰冷,肌膚被割,每一樣都是酷刑,但她不敢鬆懈半分。


    她的母親、姑姑和顏愷,都在香港。


    哪怕她死了,隻要能催動陣法,她也死而無憾。


    陳素商不知自己堅持了多久。


    一開始很難熬,後來逐漸麻木,她的身體是一根木樁,穩穩戳在了艮位。


    陽光暖暖照在她身上,她的眼睫略微動了動。


    眼皮有千斤重,她艱難睜開。


    視線裏一片朦朧的白。她用力眨了眨,終於看清楚了。


    師父已經離開了他的震位,走向了中宮的雪竺。


    而雪竺,直直倒在長青道長懷裏,似乎比陳素商還要僵硬。


    “成功了嗎?”陳素商問。


    她一開口,才意識到嘴唇和舌頭都沒怎麽動。


    袁雪堯也離開了位置。


    他朝陳素商走過來,扶住了她,把手裏的水壺遞給了她。


    一杯冰涼的水,緩緩從口中流入,陳素商打了個激靈,人終於活泛了一點。


    她艱難問袁雪堯:“成、功?”


    “成功了。”袁雪堯道,聲音裏卻無半分喜悅。


    葉惟一直沒有動,還坐在他的位置上,遠遠看著中宮位置的雪竺。


    陳素商這時候覺得不對勁,攙扶著袁雪堯的手要站起來。


    她的腿腳僵硬,渾身酸痛,好半晌才爬起來。


    她站不穩,仍需要袁雪堯攙扶著,慢慢走向了雪竺和道長。


    道長輕輕摟著雪竺。


    而雪竺的四肢和身體,仍是之前的僵硬。


    陳素商俯身,摸了摸雪竺的頸側。


    她明明是有心理準備的,要不然她也不會去摸雪竺的脖子。可她真的摸到了,猛然抽迴手,被嚇到了,難以置信看著道長,又看向了袁雪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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