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了對方的來意,蔡長亭不高興了。


    他的不高興是罕見的。


    “以後,莫要再打電話到這家醫院。”蔡長亭道,“也不可去他家醫院就職。”


    “為何?”


    “我們有大事要做,夫人需要你。”蔡長亭眼眸微凝,似乎有寒光,“你的時間,不是浪費在這種小事上。”


    “小事?救死扶傷,我覺得這是天地間最大的事了。”顧輕舟道。


    蔡長亭表情更加緊繃了幾分。


    顧輕舟沒理會他,進去看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打了針,此刻昏昏沉沉的,看到顧輕舟進來也沒有睜開眼。


    她在休息。


    顧輕舟就從裏屋出來。


    已經到了中午一點,過了午膳的時間,蔡長亭對顧輕舟道:“去我那裏吃飯吧,我們聊一聊你的功課。”


    “好。”顧輕舟笑道。


    她去了蔡長亭那邊。


    一桌飯菜,顧輕舟專門挑一道涼拌蓮藕吃,吃得很香甜。


    “喜歡吃蓮藕?”蔡長亭用日語問顧輕舟。


    顧輕舟點頭,又問他:“蓮藕在日語裏,有幾種說法?”


    蔡長亭就一一告訴她。


    飯後,他跟顧輕舟聊起了以後的事,又說到了葉督軍。


    平野夫人需要葉督軍的輔助。


    太原地理位置重要,而且山西兵強馬壯,物資富饒,可以定天下局勢,無奈葉督軍心智不堅,就想要一方太平,不願意問鼎天下。


    顧輕舟笑了:“我倒覺得,葉督軍是這天下最有良心的人。”


    “良心?”


    “對,良心。一動兵災,千裏民不聊生。為了虛無的權勢,弄得生靈塗炭,這就是你所謂的遠大抱負?”顧輕舟問。


    蔡長亭輕輕咬了下筷子。


    他這個動作,做得很嫻熟,顧輕舟這才發現,他有咬筷子的習慣。吃飯的時候,他若是遇到了難題,就會咬住筷子頭,幾乎要咬破。


    顧輕舟將他這個習慣記下。


    想要勝利,就需要了解對手。


    顧輕舟說完,蔡長亭不說話了。


    他不太想評判顧輕舟的軟弱和短視,也不願意虛偽誇獎她善良。


    古語說“義不理財慈不掌兵”,顧輕舟這般慈善,在軍家而言是大忌,所以她推崇的葉督軍的作法,也是故步自封,不出五年,山西就會有大禍。


    蔡長亭不想扭轉她的思想,故而不再說什麽了。


    兩人交談了片刻,最後一道湯端上來。


    顧輕舟喝完了湯,就迴了自己的院子。


    她準備午睡片刻。


    這一覺睡了大約兩個鍾頭,顧輕舟起來的時候渾身乏力,嗓子眼疼得厲害。


    她喝了水,仍是覺得疼。


    起來準備看會兒書,顧輕舟就連連打噴嚏。


    “夫人的風寒傳染給我了。”顧輕舟心想。


    風寒很討厭,止住很難,需得慢慢調養才會好轉。


    像夫人那種病毒性感冒,在西醫的盤尼西林出現之前,體弱的人可能會扛不住。


    顧輕舟自己寫了個清單,讓傭人去抓藥。


    她先阻止病情惡化。


    到了傍晚,顧輕舟打噴嚏就越發嚴重,而且帶著咳嗽,人也發熱了起來。


    她知曉不好了,必然會像平野夫人那樣發燒。


    她打電話給葉嫵,把自己的病情告訴了她。


    “幫我請個軍醫吧,普通醫生我不放心。”顧輕舟道。


    葉嫵很焦急:“老師您現在發燒了嗎?”


    “還沒有,你不要過來。”顧輕舟道,“熱天的病毒感冒,最是要命的,我也是被夫人傳染的。”


    葉嫵道:“不行,我得去。”


    “我就叫傭人擋住門。”顧輕舟道,“乖,這個時候不是講義氣的,你後天不是要開學了嗎?”


    葉嫵點點頭。


    “你自己病了,再帶著病毒去學校,傳染給老師和同學,那我得多大罪過?”顧輕舟道。


    葉嫵說:“我隔著窗戶看看你,不行麽?”


    顧輕舟心中發暖,同時又忍俊不禁。


    她道好。


    軍醫很快就來了,葉嫵也來了。


    “一連三天,每天打一針,就沒什麽大問題。”軍醫對顧輕舟道。


    顧輕舟道謝。


    打了針,顧輕舟抬眸就看到了窗台上的葉嫵,忍俊不禁。


    軍醫也笑了,對顧輕舟道:“可以請三小姐進來,帶上口罩就沒事的。”


    說罷,他拿出軍用的口罩。


    葉嫵帶著口罩進來,甕聲翁氣道:“搞得跟進了病毒所似的。”


    顧輕舟失笑。


    她沒什麽力氣,笑起來也軟軟的。


    “你想吃什麽嗎?”葉嫵又問顧輕舟。


    顧輕舟口中幹澀,味覺退化,什麽胃口也沒有,道:“什麽也不想吃。”


    葉嫵很難過。


    顧輕舟明明隻是小病,葉嫵卻生出多愁善感。


    當年她母親也是生病,然後就


    “老師,快點好起來。”葉嫵說著說著,就哭了。


    她也不知為何,就是很害怕,然後又很擔心。


    顧輕舟道:“別哭別哭,我明天就好了。”


    安慰了半晌,葉嫵才停止掉金豆子。


    顧輕舟打趣她:“從前怎麽不知道你這麽愛哭?”


    葉嫵破涕為笑。


    顧輕舟催促她:“快出去吧,過兩天再來看我,感冒很容易傳染的。”


    葉嫵無奈離去。


    她想,養病的顧輕舟肯定也很寂寞。葉嫵和顧輕舟一樣,身子骨不夠硬朗,但是有人強壯結實,不怕的啊。


    於是,葉嫵給程渝打了個電話。


    她在電話裏說,顧輕舟生病了很嚴重。


    程渝掛了電話,立馬問司行霈的副官:“你家長官去了哪裏?”


    “程小姐,師座說您不要過問。”副官道。


    程渝氣得要踹人:“你以為我想過問啊?我醜話說前頭,你不告訴我,迴頭你家太太不好了,你別把責任推到我身上。”


    副官精神一震。


    “喲,你這會兒知道怕了?”程渝打趣道。


    副官說:“太太是師座的半條命,太太怎麽了?”


    程渝微愣。


    她心中說不出的羨慕。


    司行霈身邊的人都知道,太太是師座的半條命,可見司行霈把顧輕舟看得多重要。


    程渝心中羨慕極了,嘴上卻是故意酸溜溜的,刻薄道:“死不了,就是小感冒。”


    副官一溜煙跑了。


    程渝準備打個盹,半個小時後司行霈迴來了。


    他一迴來,就對程渝道:“梳妝一下,我們要去接輕舟迴來。”


    “接她,我幹嘛要梳妝?”程渝不解,總覺得司行霈是故意折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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