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聽到了一個消息:有架飛機即將降落太原府。


    此消息,讓顧輕舟徹夜未眠。


    這一年多,華夏擁有飛機的軍閥超過了五位。


    有飛機降落太原府的,未必就是司行霈。


    可她想到,司行霈這兩個月毫無消息,不可能放任她一個人孤身在外,那麽來的軍閥大人物,極有可能就是他了。


    她想了很多。


    “司行霈一旦來了,那麽我這兩個月的蟄伏,豈不是要全部被打亂嗎?”


    “他犧牲了自己的名聲維護我,等他一來我就要暴露,那麽他豈不是又白受了無妄之災?”


    顧輕舟輾轉反側。


    遇到司行霈,她說什麽呢?


    開頭第一句話,就難住了顧輕舟,她也不知該如何啟齒。


    這不是久別重逢。


    上次他們分別,然後再次相見時,他是怎麽說的?


    “輕舟,我迴來了。”他如此說。


    一轉眼,那些事竟有隔世之感。顫抖的情緒在心底,宛如涓涓流淌的小溪,發出汩汩低泣。


    顧輕舟不知不覺流了滿麵的眼淚。


    翌日早起時,她確定了這件事:真的是司行霈來了。


    他已經到了。


    告訴她這件事的,是蔡長亭。


    蔡長亭沒有扭捏作態,而是直言不諱說:“他是陪同他的新女朋友程渝到了太原府。程稚鴻被刺殺之後,他的妻子和幼子不知去向,長子也失蹤多時。


    程渝突然離開了香港北上,原來是投靠了司行霈。如今,她以司行霈未婚妻的身份,到了太原府。


    太原金家,跟程家曾是世交。程家出事之後,金家前不久才聽到消息。再派人去雲南時,發現物是人非,隻當程家都死光了。


    如今程稚鴻的兒女投靠,金家又見他們來頭不小,飛機都開過來了,故而會善待他們。”


    顧輕舟輕輕咬了下銀勺子。


    她想太多了,什麽見麵時的第一句話,什麽打亂計劃,都是她的多心,司行霈根本沒想過來找她。


    勺子有點冷,用力咬住時,那骨子寒意似乎侵入了她的牙齒裏,讓她的牙齒發酸。


    心中也酸。


    明知司行霈做戲,可想到他與程渝是以未婚夫妻相稱,她心頭的酸水就壓抑不住,使勁冒泡。


    她大概是很少吃醋的緣故吧。


    “司行霈肯定知道你在太原府。”蔡長亭又道。


    “那又如何?”顧輕舟揚眸時,眸光細柔,神態宛然,似乎司行霈的事絲毫不在她心上。


    蔡長亭從她臉上,並未看到自己想要的情緒。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底有了個淡淡弧度。


    “他肯定會來找你的,你呢,可願意跟著他迴去?”蔡長亭問。


    顧輕舟用銀勺輕輕撥動骨瓷小碗裏的米粥,讓紅棗粥泛出更清甜的幽香。


    她放鬆了表情,淡淡道:“我迴去做什麽呢?現在迴去,在江南隻怕是人人喊打了。”


    蔡長亭點點頭:“你這樣想,很理性。”


    顧輕舟微微側眸。


    她的頭發很長,那青稠般的發絲垂落臉側,眼睛被發絲襯托得更加烏黑明亮。她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看著蔡長亭:“這局棋,你是不是贏了?當初我逼迫你走投無路退迴日本,現在你是不是把它還給了我?”


    “你懷疑我殺了司慕和司芳菲?”


    “嗯。”顧輕舟點頭。


    她眼神略微一勾,就有叫人酥軟的嫵媚。


    蔡長亭失笑:“阿薔,你想多了,我不會傷害任何人的。”


    顧輕舟也笑起來。


    蔡長亭說這種人畜無害的話,真是太好笑了。


    他這幅精致的皮囊,的確可以迷惑世人,讓人覺得他善良而美好。


    但是,這種偽裝在顧輕舟麵前,又有什麽意義?


    難道他是指望顧輕舟鬼迷心竅,忘了他從前那些卑劣的行跡,以及他這次千方百計把顧輕舟哄騙過來的目的嗎?


    “蔡長亭,你真好看。”顧輕舟認真道,“你這個人太美了,美好得比冰雪還要幹淨透徹,你當然不會傷害任何人了。”


    說罷,她站起身。


    蔡長亭的手指,不經意握緊了。


    顧輕舟迴房。


    她對著鏡子,開始打量自己的麵容。


    她今年才二十出頭,可她總是懷疑自己老了。她和司行霈這次的分別也隻不過兩個月,她卻誤以為過了十年八年。


    她甚至會猜測他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子。


    可想一想,司行霈能有什麽不同?隻不過兩個月,而已。


    顧輕舟認真梳起了頭發。


    當她的猜測被證實,司行霈的確來了的時候,她格外平靜。


    好像她跟自己打了個賭,然後自己賭贏了一樣,開心、篤定,一切都在掌握中的安寧。


    她去看了二寶。


    顧輕舟給二寶重新換了個治療方案,以針灸為主。


    她甚至覺得,其實二寶已經好了。


    可二寶還是看不見。


    顧輕舟帶著他去過西醫院,西醫說起二寶的眼盲也是莫衷一是。


    “今天怎樣了,二寶?”顧輕舟笑著走進來。


    二寶正在啃一個醬肘子,啃得滿手滿嘴的油。顧輕舟的聲音,讓二寶裂開嘴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師姐。”二寶道,“吃肘子!”


    說著,就要把他的肘子遞給顧輕舟,讓顧輕舟也咬幾口。


    顧輕舟道:“不了,我不吃的。誰給你買的肘子?”


    “我啊!”


    蹩腳的中文在裏屋轉出來,一張笑嘻嘻的臉出現在顧輕舟麵前。


    又是高橋荀。


    顧輕舟挑眉:“高橋先生。”


    “我好心好意送禮,你別生氣。”高橋荀道,“肘子好吃呢,你要不要嚐一嚐?還有兩個。”


    顧輕舟想到,這是平野將軍府,傭人不聽她的。


    她輕輕摸了摸二寶的頭,問他:“肘子這麽好吃,以後師姐給你買,可好?”


    “好。”


    “那以後別人送的,不吃好嗎?”顧輕舟又問。


    二寶忙點頭:“好。師姐,我都聽你的。”


    高橋荀在旁邊嘴角抽搐:“喂,我還在這裏呢!”


    說我的壞話,能不能背著我啊?


    完全不把我當人啊這是!


    “你不迴去嗎?”顧輕舟問。


    高橋荀發窘。


    他和他父親客居飯店,真的很無聊啊。平野將軍府上,阿蘅陰陽怪氣的,蔡長亭男女莫辯,顧輕舟更是陰晴難測。


    饒是陰晴難測,他還是想跟顧輕舟玩,和她說說話。


    於是,他打了二寶的主意,希望和二寶好好相處,從而改變顧輕舟對他的偏見。


    “我”


    “你不迴去的話,能不能幫我一個忙?”顧輕舟道。


    “什麽忙?”高橋荀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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