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一源一肚子火。


    瞧見了顧輕舟,他反而猶豫了下,道:“黑影是我的戰馬。”


    顧輕舟忍住了笑。


    戰馬?


    賭馬還賭出榮譽感了嗎?


    她沒有嘲笑顏一源的意思,僅僅是覺得她這五哥是小孩子一樣的脾氣,也不知何時能成熟一點。


    不過,阿靜不在乎,顧輕舟也犯不著操心。


    “你的‘戰馬’被誰給搶了?”顧輕舟好奇問。


    “是一個日本人,叫什麽高橋。”顏一源氣道,“一到跑馬場就看中了我的黑影,簡直沒規矩。”


    顧輕舟臉色微沉。


    “既然這樣,你應該去找跑馬場的麻煩啊,畢竟他們敢把你的黑影讓給日本人,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顧輕舟略有所指。


    顏一源卻沒聽懂她的暗示,道:“跑馬場也是做生意嘛。”


    “還有這樣做生意的啊?”顧輕舟繼續,說得更明白,“從前跑馬場也敢把你的黑影隨意讓給別人嗎?”


    顏一源微愣。


    當然不敢了,他可是軍政府總參謀長的兒子,他在嶽城可以橫著走。


    除了司家,就是顏家最顯赫。


    “對啊,這老吳是瘋了嗎?”顏一源也反應過來,“他敢捉弄我?”


    顧輕舟笑了下,笑得意味深長。


    顏一源頓時就明白了。


    有人故意挑撥顏一源和日本人的關係。至於這個人是不是跑馬場的老板,顧輕舟暫時也不敢肯定。


    然而,紈絝子弟跑馬場打架,假如處理得好,亦或者說真打起來了,沒人會想到跑馬場的錯處。


    “不是捉弄你,是利用你。不過,我打量跑馬場的老板沒這麽大的膽子,也許是其他人吧。”顧輕舟笑得,“五哥,凡事別太衝動了。”


    兩個人說著話,就往裏走。


    顏一源經過顧輕舟這麽一提點,頓時冒了滿身的冷汗。


    他進屋之後,立馬打電話給霍攏靜,想讓霍攏靜幫他出個主意,如何去對付高橋。


    霍攏靜稀裏糊塗的,到了顏家。


    正巧顏洛水兩口子也過來吃飯了。


    顏新儂沒迴來,顏太太就做了首位。


    顏一源當著眾人的麵,把事情從頭到尾,詳細告訴了大家。


    “黑影第一次出賽,我就看中了它,從此以後,每次我去跑馬場,他們一定會安排黑影出賽。


    黑影算是我的戰馬了,其他賭馬的人,也有自己的戰馬。哪怕是輸了,我的黑影也輸人不輸陣。


    反正,我們就算跟跑馬場有了默契,黑影是我獨屬的。三天前,我才到跑馬場,才知道黑影今天出賽了。


    我當時想,所謂的戰馬,也不過是賭馬場的,哪怕我沒去黑影出賽,也是應該的。不成想,後來跑馬場的人說,有人要買走黑影。


    我都沒心理準備,他們就要賣掉賽馬,是何道理?老吳賠罪,說對方惹不起,他也不敢抬出我來壓對方,怕給我惹事,才不得不賣。


    我一聽就氣炸了,讓副官去把黑影攔下來,死活不給賣,後來才知道,要買黑影的那孫子是日本人,叫什麽高橋。”顏一源道。


    顏太太聽了,直蹙眉。


    顧輕舟眸光微斂,不動聲色。


    謝舜民等人,全部交換了一個神色。


    最終,還是顧輕舟先開口的:“五哥,我方才聽到你說什麽去不去的,你是要去哪裏啊?”


    顏一源道:“我跟倭人理論,他就提出和我賽馬,若是我贏了他,黑影還是歸我;若是我輸了,他就要把黑影帶走。


    黑影是屬於賭馬場的,競賽才是它的使命,它不能被人騎,一騎就羞辱了它。而倭人那孫子,顯然是想買迴去騎的,他一直在尋找一匹良駒。”


    說到這裏,顏一源非常惱火。


    聽他的口氣,他是把那匹馬當成了朋友,甚至給它認定了使命感。


    他覺得賽馬的榮譽,就是在賽馬場。


    “賽馬場,不也是有人騎嗎?”顏洛水很不懂她弟弟的思路,“你見過賽馬自己跑的嗎?”


    “那能一樣嗎,那是馬術師!他不是黑影的主人!黑影這樣的良駒,不應該有主人。”顏一源很激動。


    顏洛水的話,似乎跟日本人高橋的話差不多,讓顏一源格外生氣。


    顏太太的眉頭蹙得更深:“看個賽馬,你還看出一堆歪門邪道來了?你幹脆別再去了,不是你家的買賣,你如此也未免太仗勢欺人了。”


    跑馬場自己的馬,賣給誰都是他們的自由,顏一源非不讓賣,他才是最失禮的。


    “姆媽,不是這樣的。”顏一源急了,“您怎麽不懂”


    “我怎麽不懂?”顏太太的眉頭蹙得更深,“我看你就是閑得發慌!家裏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就連阿靜,也幫她哥哥管賬,你做什麽了?”


    顏一源被罵得一愣一愣的。


    顧輕舟輕輕握住了顏太太的手:“姆媽,五哥他不賭博,不玩歌女舞女,不包戲子不抽鴉片,已經是很好了。


    他就愛賭馬,此事挺高雅的,我覺得不錯。人若是沒個愛好,也夠無聊的,是不是?”


    她這話,看似是給顏一源說情,實則是寬慰顏太太。


    顏太太正希望有個人說她兒子幾句好話,聊以安慰她,否則顏一源真沒什麽可取的地方。


    顧輕舟的話,正中了顏太太的心思。


    顏太太的態度,就軟和了下來,道:“你們都護著他!”


    霍攏靜也道:“阿嬸,我看著一源,他出不了大錯。賽馬是很激烈的競爭,能激發內心的鬥誌,我覺得很好。”


    顏太太很給顧輕舟和霍攏靜麵子,打了個哈欠起身:“你們慢慢聊吧,我是累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聽不懂。”


    顏洛水就送顏太太迴房。


    顏太太走後,顏一源的姐夫謝舜民才開口道:“既然你和高橋約定了賽馬,你就去吧。總要為了自己心頭好,去爭搶一迴。”


    顏一源大喜:“姐夫,你這話我愛聽。男人這麽輕易認輸,還算男子漢嗎?”


    顧輕舟失笑。


    霍攏靜卻欣慰看了眼顏一源。


    顧輕舟從霍攏靜的角度,覺得她眼中的顏一源是完美的,顏一源做什麽,霍攏靜都欣賞。


    “我在司行霈心中,是否也是如此呢?”顧輕舟想。


    “定了什麽時間?”謝舜民又在問顏一源。


    謝舜民有他的打算,隻是這種事,不好當著嶽母的麵說,他等顏太太走了才開口。


    “定在後天,就是城西的跑馬場,高橋租下了一塊場地。”顏一源道,“他給我下了戰書,我才不怕他。”


    顧輕舟心中微動。


    那是司行霈的地盤。


    明麵上跟司行霈無關,背後卻是司行霈的參謀在經營著。


    去了那塊跑馬場,顧輕舟也不怕有人在場地搞鬼。


    “既然如此,就應戰吧,正好我們也去看看熱鬧。”顧輕舟笑道。


    顏一源得到了顧輕舟的支持,高興極了。


    霍攏靜道:“我也想看看你賽馬。”


    於是,他們就定下了。


    顧輕舟的心緒,一直都在這件事上。


    吃了飯,顧輕舟沒有多留下來說話,而是起身迴家了。


    她讓副官去打聽日本人高橋,又讓人去打聽跑馬場的情況。


    很快,探子迴來稟告:“高橋荀,二十歲,南京政府聘請的武器專家高橋宏的獨子,已在南京住了三個月,追歌星程曉蘭到了嶽城。”


    顧輕舟聽完,才知道高橋是另一名紈絝子。


    他父親是武器專家,很受南京政府的器重,給予高官厚祿。


    高橋在中國的年月不多,可他言語方麵很有天賦,已經能說中國話了,隻是不太流暢。


    他到了嶽城之後,絲毫沒把軍政府放在眼裏。


    除了他,也沒人敢惹總參謀家的公子。


    “如此說來,隻是個草包紈絝了?”顧輕舟問副官。


    副官道:“情報上是這樣說的。”


    顧輕舟頷首。


    副官還給了她高橋的照片。


    顧輕舟知道,日本人種和華夏一樣,故而容貌上看不出差別。


    高橋荀很上相,他的額頭高而廣,這樣就顯得眼睛很深邃,鼻子也高挺,五官中最出彩的是他的唇,唇角微微上挑,天生一副含笑風情。


    “不怎麽猥瑣。”顧輕舟想。


    這個高橋荀,竟然是個挺英俊的男人。


    她看完了照片,副官又進來,稟告了跑馬場的事給顧輕舟。


    “高橋到嶽城之前,沒有跟跑馬場接觸過,到了之後也是一眼相中了黑影。他提出要買黑影時,老板拒絕過,甚至提出送他兩匹馬。


    可是高橋執意如此,若是不賣,就要大鬧賭馬場。老板人微言輕,不敢得罪高橋,暗中派人告訴顏五少,請五少出麵。”副官道。


    這個老板,第一時間就把這件事告訴了顏一源,希望顏一源可以幫他阻止。


    並非老板在中間挑撥。


    “我之前覺得是跑馬場作梗,那是最明顯的一種情況了。如今看來,跑馬場是無辜的,敵人還在暗處啊。”顧輕舟想。


    顏一源身後的,是嶽城軍政府。


    是誰想要挑撥軍政府和日本人的矛盾?


    顧輕舟想了很久,鎖定了很多敵人。


    她唇角微動:“看來,我需得引蛇出洞了。”


    敵人蟄伏在暗中看熱鬧,這怎麽行?既然是熱鬧,幹脆大家都趕一趕好了。


    顧輕舟心中,有個計劃正在慢慢成形。


    “司慕走了,並沒有讓我過得輕鬆些,除了他,敵人也不會放過軍政府。”顧輕舟歎了口氣。


    “這次,敵人具體是誰呢?”顧輕舟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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