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上了司行霈的飛機,她沒掙紮,任由他抱著她。


    她從他身上,似乎又聞到了司芳菲的清香,估計是送別的時候,司芳菲又抱他了。


    顧輕舟的心,猛然被什麽撞了下。


    這種感覺很糟糕。


    假如是其他女人,顧輕舟不敢是對司行霈還是對自己,都能有個交代,討個說法。


    偏偏


    坐下之後,司行霈一直不肯放開她,將她抱著坐到了自己腿上。


    他看著她。


    他眼波深邃,眼芒裏全是深情,叫顧輕舟心底無端起了怯意。


    “輕舟。”司行霈喊她。


    顧輕舟應了聲。


    他就把頭擱在她的肩膀,低喃道:“你這個女人,何時才能溫順些?”


    顧輕舟的心中一動。


    她低垂了頭,沒言語。


    良久之後,她對司行霈道:“我不會跟你去平城的。我不是衝動不顧一切的人,做這些事毫無意義的。”


    司行霈不知是該心疼她,還是該氣她。


    他的貓就是這麽矜貴,受了委屈也得他去猜,猜不到她就鬧脾氣。


    司行霈沒覺得這不好,他的輕舟做什麽都是理所當然的。


    “輕舟,是我對不起你。”司行霈低聲。“你說得對,我毀了你的家,卻沒有給你一個家”


    抬頭想再說點什麽的時候,卻看到顧輕舟流了一臉的眼淚。


    她倏然箍緊了他的脖子。


    她的眼淚,順著他的脖子淌,幾乎要刺痛他。


    他更用力。


    “輕舟!”司行霈吻著她的鬢角,“告訴我,不管你受了什麽委屈,我都可以替你做主。”


    顧輕舟的胳膊,又慢慢鬆開了。


    “你可以把我師父和乳娘的事告訴我。”顧輕舟道。


    也許,這是個契機。


    他當初是怎麽逼迫她的?


    他一步步,將她逼到了她身邊,讓她放下了一切。


    如今,她不可以嗎?


    “輕舟。”司行霈歎了口氣。


    他托起她的下巴,親吻著她的唇。


    輾轉纏綿,到底還是沒說。


    顧輕舟和他在飛機上糾纏了良久,眼瞧著就到了下午四點,司行霈著急趕迴去開一個軍事會議。


    他頻繁看手表。


    “你走吧。”顧輕舟道,“司行霈,再見。”


    再見?


    怎麽感覺,她在和他漸行漸遠?


    司行霈捏緊了她的胳膊,又摟了她:“輕舟,真不跟我走?”


    “不了。”顧輕舟道。


    她下了飛機。


    司行霈想著,軍務很繁忙,而且他即將要做另一件大事,真沒空繼續留在嶽城。這次,他已經耽誤三天了。


    “輕舟,我會抽空來看你。”司行霈把她送到了汽車上。


    顧輕舟頷首,眼睛卻沒看他。


    司行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像撫摸一隻溫柔的小獸。


    “輕舟,要乖。”司行霈道。


    顧輕舟頷首。


    於是,汽車先開動了。


    司行霈望著她,汽車打彎的時候,顧輕舟目光都沒動一下,她明明可以多看司行霈幾眼,可她卻在闔眼打盹。


    她情緒低落。


    司行霈滿腹擔憂。他這樣迴去,隻怕無法安寧了。


    “給她點時間吧。”司行霈想。


    顧輕舟迴到了顏公館時,才知道張辛眉一下午贏了一千多塊。


    顧輕舟震驚。


    顏太太她們的賭注蠻小的,能贏這麽多,說明整個下午都是張辛眉在胡牌。


    “輕舟,這孩子是個賭神。”霍攏靜笑道,“我還以為我賭術很好呢。”


    顧輕舟失笑。


    最後打了一圈,眾人歇了牌。


    顏太太輕輕捶了捶肩膀:“從來沒這麽輕鬆過。幾乎不用動心思,反正贏不了。”


    顏洛水哈哈大笑。


    顧輕舟幫顏太太按肩膀:“辛眉又在顯擺了,他明明可以輸幾盤的。”


    “麻將打得好,也是本事。”顏太太笑道。


    一片歡愉中,顧輕舟始終有點落寞。


    晚飯在顏公館吃。


    廚娘說顏太太最近胃口不佳,故而晚上添了米粥和小餛飩,問顧輕舟他們吃什麽。


    顧輕舟的精神,莫名其妙緊繃了起來。


    “我不吃小餛飩!”她道。


    說罷,她似補救般,“有米粥的話,我就吃米粥吧。”


    等謝舜民和顏一源迴來了,這才開飯。


    顏一源逗張辛眉,說:“和上次見麵相比,他又長高了幾分。”


    說著,就要伸手去捏張辛眉的臉。


    張辛眉一下子就咬住了他的手。


    “啊!”顏一源吃痛。


    顧輕舟忙道:“辛眉!”


    張辛眉不情不願鬆開了牙齒。


    顏一源的手上,落下了清晰的牙痕,他吸了口氣,說張辛眉:“這孩子屬狗!”


    “別鬧,他又不是小孩子。”顧輕舟笑道,“五哥,辛眉不喜歡旁人把他當孩子看待。”


    顏一源眼珠子滴溜溜轉,問張辛眉:“你為什麽要叫新妹?因為你是最新生出了的?你叫妹妹,是不是女孩子?”


    張辛眉抓起筷子就要插顏一源:“爺是男的!是眉,不是妹!”


    顏一源故意氣他:“我看就是妹。”


    顧輕舟失笑,坐在旁邊打圓場,張辛眉才沒有跟顏一源一般見識。


    “兩個孩子。”顏太太無奈搖頭笑了笑。


    晚夕迴家,顧輕舟的情緒已經好轉了很多。


    況且,張辛眉陪伴她,讓她沒時間胡思亂想。


    張辛眉住在客房。


    顧輕舟問他:“怕不怕?”


    他翻了個白眼:“是你害怕吧?你要是害怕的話,就睡到爺的被窩裏來,爺不嫌棄你。”


    顧輕舟失笑。


    “你怎麽了?”顧輕舟準備走的時候,張辛眉卻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問她。


    “什麽?”顧輕舟笑。


    張辛眉看著她的眼睛,說道:“你不高興。你昨天生病,今天不高興。”


    他也看得出來。


    顧輕舟的笑容微斂。


    “沒事,大人的事。”顧輕舟低聲,“你乖乖睡覺吧。”


    張辛眉卻道:“你喜歡那個鐵疙瘩,對嗎?”


    鐵疙瘩,是說司行霈的。


    顧輕舟錯愕。


    “胡說什麽!”她沉了臉。


    “你看他的時候,臉上有光。”張辛眉道,“我阿爸說,那就是喜歡的意思了。我阿爸看我姆媽,臉上也有光。那個鐵疙瘩雖然不是好人,但是他也喜歡你。”


    顧輕舟震驚看著這孩子。


    一個孩子!


    “別胡說了。”顧輕舟勉強微笑。


    孩子的眼睛,其實是最澄澈的。他能摒除那些虛偽的偽裝,看透人心。


    “你為了鐵疙瘩不高興嗎?”張辛眉道,“你告訴我,我不告訴任何人。”


    顧輕舟笑了笑。


    張辛眉不放她走。


    顧輕舟的心思,不適合跟任何人他傾訴,因為那些心思自私、小氣,多心,可她能告訴張辛眉。


    “我很嫉妒他妹妹。”顧輕舟低聲,“他們一起長大,他們親密無間。”


    張辛眉望著顧輕舟,道:“這不對。”


    顧輕舟泄氣。


    她也知道不對。


    這種嫉妒是畸形的。


    張辛眉繼續道:“若是鐵疙瘩喜歡你,你才是他最親密的人。有人超過了你,讓你生氣的,都是不對的關係。”


    顧輕舟更是愕然。


    “醜女人,我姆媽說女人的感覺最準了,你不喜歡,說明這件事不對。”張辛眉道。


    顧輕舟的心,終於有了幾分明媚。


    孩子的話,果然是好聽又有趣。


    張辛眉更是不同尋常的孩子。


    他看著顧輕舟,繼續道:“爺去幫你殺了那個女人!”


    顧輕舟忙按住了他的肩膀,笑了半晌。


    這算是她這一天笑得最發自內心的。


    “又胡鬧了。”顧輕舟笑道,“再胡鬧的話,我去告訴你姆媽。”


    “那你不要難過。”張辛眉道。


    顧輕舟點點頭。


    張辛眉這才略帶欣慰。


    “爺要睡了,你出去吧。”張辛眉道。


    顧輕舟捏了捏他的鼻子:“你真是個不同尋常的孩子。”


    張辛眉蹙眉:“你再說爺是孩子?”


    顧輕舟笑起來。


    第二天,張辛眉聽聞顧輕舟還有個藥鋪,非要顧輕舟帶著她去瞧。


    顧輕舟就帶著他去了。


    剛剛進門,顧輕舟看到一個男孩子,約莫十四五歲,小心翼翼站在屋簷下,往裏麵瞧。


    顧輕舟一看,居然是昨天她在墓地遇到的那位。


    “怎麽不進去?”顧輕舟道。


    男孩子似乎忘記了顧輕舟,他勉強笑了笑,依舊立在門口。


    顧輕舟自己進了藥鋪,問何夢德:“姑父,那孩子是做什麽的?”


    “他啊,他來了三天了,說要等你。”何夢德道,然後衝那個孩子喊,“小夥子,進來進來,少夫人來了。”


    男孩子伸頭一看,目光從何夢德身上,挪到了顧輕舟身上,吃驚不已。


    顧輕舟也吃驚:“你找我?”


    她又問何夢德,“姑父,您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


    “他也沒說什麽事,若是問診,我自然會打電話的。”何夢德道。


    顧輕舟了然。


    她轉頤,問這男孩子:“你叫什麽名字?找我有什麽事嗎?”


    昨天顧輕舟雖然看了眼,卻沒有看清楚這孩子父母的墓碑,不知他姓甚名誰,更不知他的來意。


    “你真是軍政府的少夫人?”男孩子打量顧輕舟,似乎不敢置信。


    怎麽會如此湊巧呢?


    在墓地隨便遇到一個人,居然這麽有來頭?


    “我是。”顧輕舟道,“那麽,你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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