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問何微的傷情。


    霍鉞指了指何微那條腿,道:“用了你的藥膏之後,她的高燒褪了一度,現在是三十九度。”


    三十九度,也是高燒了。


    “我弄好了藥,我來喂她。”顧輕舟道。


    何夢德和慕三娘過來幫忙。


    霍鉞退到了旁邊。


    何微半睡半醒間,癡癡說著夢話,不知道說些什麽。


    顧輕舟給她喂下了半顆安宮牛黃丸,又喂了半碗藥。


    “等三個小時之後,再看看情況。”顧輕舟道。


    霍鉞看了眼顧輕舟。


    顧輕舟身上濕漉漉的,不知是汗還是雨水,人很狼狽。何夢德和慕三娘兩口子看到顧輕舟,情不自禁露出了幾分輕鬆。


    他們知道,顧輕舟出手了,何微就有救。


    霍鉞心想:“能像輕舟這樣給人希望,真的很好。”


    他想著顧輕舟,可心思像流沙,根本困不住,片刻的功夫又飄到了何微身上去。


    “能不能退燒?”霍鉞一直想,“別燒壞了腦子才好。”


    正在這個時候,叫王起的醫生來查房了。


    聞到了中藥的味道,王起立馬大怒:“誰讓你們亂給病人用藥的?”


    然後又對護士道,“趕緊把病人送出去,若是死在我們醫院,我們醫院還要擔惡名。”


    聽到他說死不死的,慕三娘和何夢德的臉色很難看。


    顧輕舟站了起來,眉宇狠戾道:“你給我閉嘴,再囂張我一槍斃了你!”


    說罷,她果真掏出了槍。


    王起嚇得腿發軟。


    這是什麽女人?


    雖然說是軍政府的少夫人,難道就不應該顧及端莊雍容的影響嗎?


    王起身不由己後退數步。


    顧輕舟這才收了槍,對他道:“不要再來了,這個病人我負責。等明早你的老師來查房,讓他過來,你沒資格。”


    這醫生動不動就說病人要死了,顧輕舟擔心何微,不免情緒暴躁。


    王起氣哼哼轉身就走了。


    霍鉞看著顧輕舟,不禁微笑了起來。


    “怎麽了?”顧輕舟見他神色奇怪,不免問道。


    “你真像司行霈”霍鉞的話,脫口而出。


    說罷,他們倆都愣了下,氣氛一瞬間僵住。


    霍鉞很少說錯話。


    隻是顧輕舟那個時候的神態,真跟司行霈如出一轍。


    她很像他,她身上有司行霈的痕跡。


    霍鉞頓時心灰意冷,有種說不出來的失落。


    情緒太多,都堵在心口,反而沒什麽表情。


    顧輕舟的感觸,並不比霍鉞少。


    “你臉上有字。”顧輕舟時常會想起司行霈這句話。


    那時候的玩笑話,如今想起句句刺心。


    顧輕舟深吸一口氣,把情緒斂住,才對霍鉞微笑:“我也覺得太兇了點。隻是,那王醫生說話泄氣,我怕姑姑和姑父聽了更難過。等何微好了,我去給他們賠罪就是了。”


    霍鉞也笑了笑。


    半夜三點的時候,何微醒過來了。


    顧輕舟請護士給她量了體溫。


    護士很高興,對顧輕舟道:“降了半度,真是好事!”


    何微的體溫,從三十九度降到了三十八度半。


    這半度的下降,預告著何微自身的免疫係統開始工作了,她的病情穩定就很有希望。


    顧輕舟也高興。


    可是何微好疼。


    “姐。”何微拉著顧輕舟的手,說每句話都很費力氣。


    顧輕舟緊握了她的:“沒事,我在這裏呢。”


    何微道:“我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顧輕舟心疼不已。


    “我不應該說的,我知道你們也沒辦法,說了你們更難受。可是我好疼。”何微哭道。


    隻要醒過來,那火燒火燎的疼,就會一寸寸吞噬她的耐性。


    這次,她沒有再好運的睡過去,而是活生生疼了四個小時,才有了點睡意。


    淩晨五點的時候,顧輕舟再次給她喂了藥和安宮牛黃丸。


    何微七點半才睡。


    早上八點,休息得很充分的艾醫生,終於到了醫院。


    不是艾醫生想偷懶,而是他年紀大了,一旦他睡眠不足,一整天都可能精神不濟。他精神不濟,才是對病人的不負責。


    故而,艾醫生張弛有度。


    他一進醫院,就聽說了兩件事。


    第一,因為缺藥,樓下有個脾裂的患者沒辦法手術,淩晨兩點已經吐血身亡。這種外傷,中醫能做的不多,大半需要手術。


    第二,何微的家屬給何微的患處塗抹了藥膏。


    這次告狀的是王起。


    王起痛心疾首:“他們用豬油,塗抹在患者的傷麵上。我說了,傷口要衛生、要透氣,他們非不聽!”


    艾醫生也蹙眉。


    “我去看了一次,那位少夫人拿槍對著我,真是好心沒好報,我就再也沒去了。這會兒,病患肯定高燒不止,救不了了老師,您得想辦法讓他們出去!”


    外頭的風雨已經停了,到處有被暴風掛斷的樹枝。


    雖然滿地狼藉,人還是可以出院的。


    王起現在隻想立刻趕走他們。他知道,昨晚何微就高燒到四十度了,這樣的高燒快要把她腦子燒壞。


    “傷口被覆蓋感染,又沒有盤尼西林,現在的高燒肯定突破到四十一度了,不可能降低的,那女孩子沒得救了。”王起心中下了判斷。


    他是醫生,他非常清楚中醫的愚昧。


    “去看看吧。”艾醫生也歎氣。


    那位少夫人,讓她去找西藥。看來,她西藥沒有弄到,反而是弄了一大堆中藥過來,還用在了傷者的傷患處。


    這很危險。


    歎了口氣,艾醫生上了二樓。


    王起緊跟著。


    一上樓,艾醫生先去了護士那邊,要昨晚何微的病情記錄。


    “艾醫生,病人很穩定。”護士將記錄給了艾醫生。


    艾醫生接過來看。


    王起也伸了腦袋,湊在旁邊看。


    突然,王起一把奪過了記錄本:“這是什麽?”


    他這樣極其不禮貌。


    艾醫生蹙眉,因為他還沒有看完。


    護士伸頭,看了眼王起指著的記錄,道:“這是今早六點查房記錄的體溫,已經三十八度了。”


    王起不敢置信,滿腹震驚。


    退燒了?


    明明燒到了四十度,又進行了中藥的藥膏覆蓋,不可能不感染的。沒有盤尼西林,不可能有好轉的,怎麽會降?


    怎麽會!


    王起的心,被震得迴不過來神。


    艾醫生同樣吃驚:“沒有藥,這種程度的燙傷,是不可能降溫的。”


    說罷,他又把何微的病情記錄看了一遍。


    的確是降溫了。


    何微昨晚渡過了最危險的情況,體溫下降到了可以救治和等待的程度,從鬼門關迴來了。


    “不,這不可能!”王起聲音尖銳,“老師,這根本不可能!他們一定是偷偷用了西藥!”


    “沒有,他們昨晚沒有喊我注射。”護士搖搖頭。


    王起再次道:“這不可能!他們對患處進行覆蓋了,這不可能!”


    艾醫生拍了拍學生的肩膀:“我早就說過了,中醫是很神奇的,你為何這麽不相信你們老祖宗的東西?”


    王起的唇色發白。


    他們一起進了病房。


    何微疼了四個多小時之後睡去,現在還沒有醒。


    其他家屬也沒有離開。


    顧輕舟的麵容是有點蒼白的,她無力坐在旁邊。


    徹夜未眠,她也提不起精神來。


    “再量個體溫。”艾醫生拿著體溫計對顧輕舟道。


    顧輕舟點點頭。


    艾醫生就上前,給何微量體溫。


    王起站在身後,不停的盯著何微,甚至伸手摸何微的腦袋,想要把何微看個仔細。


    醫生的手感是很敏銳的,何微真的不像四十度的人。


    她真的降溫了。


    “不可能!”王起還在震驚。


    “什麽不可能?”顧輕舟聽到了他的低喃,問道,“退燒了,你覺得不可能?”


    王起的臉發紅。


    他想起昨天阻止他們用藥膏,又說他們要害死何微等。


    現在何微退燒了。


    “你偷偷用了西藥!”王起道。雖然,他也覺得不太像。


    “沒有。”顧輕舟道。


    艾醫生已經量好了體溫,三十八度,沒有再升高。


    而患者受傷的皮膚處,出現了收斂,沒有浮腫腐爛,更沒有滲出黃水。


    艾醫生瞠目結舌。


    知道中醫厲害,卻是頭一迴知道中醫這麽厲害!


    這位洋老頭,突然就很想學中醫。隻是,他知道中醫都是家傳,不可能傳給外人,念頭又打消了。


    艾醫生在中國多年,對華夏的文化很了解。


    “少夫人,您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艾醫生問。


    顧輕舟解釋道:“我給何微用了豬油煮柳樹皮膏,這是中藥從後晉傳下來的藥方,一直沒有失傳,說明它簡單有效;第二,我用了安宮牛黃丸!”


    艾醫生震驚看著她:“你找到了安宮牛黃丸?”


    “是。”顧輕舟道。


    艾醫生見過多次安宮牛黃丸,知道它的效用,這時候才明白何微降溫的原因。


    中醫裏的降溫藥,一共有三種,安宮牛黃丸是最好用、最昂貴的那一種。


    “好好,病情很穩定,傷口也很穩定。今天風浪停了,最遲晚上八點,船就能到碼頭。”艾醫生道。


    何微有救了。


    艾醫生也很慎重對何微的父母道:“不用擔心,何小姐目前很好。”


    何夢德和慕三娘幾乎喜極而泣。


    太好了。


    五成活命的機會,愣是被顧輕舟挽救成了六成。


    驚心動魄的第一夜,終於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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