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行霈徹底失去了理智。


    他知道參謀和副官說得都對,顧輕舟一步步算計他,逼迫他自尋死路。他之前還以為,她出賣他隻是為了泄憤,現在才知道,她隻是在鋪路。


    她仍是要殺他!


    司行霈甚至更清楚,隻要他不迴去,顧輕舟還是會有其他的方法。


    她聰明睿智,足智多謀,哪怕是司行霈,真的和她對上了,也未必就有勝算。


    顧輕舟成功了,司行霈迴來了,把自己的命交給她了!


    “少帥,迴去之後,先跟顧小姐解釋清楚吧。”參謀建議司行霈。


    這些參謀見識過顧輕舟收拾尚濤——堂堂政治部副部長,根基深厚,結果被顧輕舟小小的計策弄得連根拔起。


    司行霈的參謀都沒有把握穩贏顧輕舟。


    他們覺得會輸,最根本的原因是司行霈仍將顧輕舟視為至寶,而顧輕舟是卯足了勁要殺司行霈。


    “隻是意外,有什麽可解釋的?”司行霈親自開車,幾乎要將汽車開得飛起來,不停往嶽城趕。


    他一定要趕在結婚之前,把顧輕舟搶走!


    “團座!”


    “不必再說了!”司行霈狠戾道,“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我的話就是軍令,誰敢不從,軍法從事,聽懂了嗎?”


    “是,團座!”參謀恭敬而響亮迴答。


    司行霈的腦袋裏,現在全然沒了理智,他的頭顱嗡嗡作響。


    他生怕自己迴去晚了,顧輕舟騎虎難下,和司慕假戲真做了。


    就在司行霈匆忙趕迴來的時候,顧輕舟正在籌備婚禮。


    五天的準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外人並不知如此倉促,他們還以為軍政府準備多時了,隻是快到了正日子通知他們。


    婚紗送了過來,顧輕舟始終不肯試穿。


    “輕舟,你是不是不喜歡婚紗?要不要給你換成喜服?”顏太太問。


    既然要結婚了,顏太太也就不再多問,過來幫顧輕舟忙進忙去,做些基本禮數上的準備。


    這些年嶽城流行西式的婚禮,不管有錢沒錢的,都要弄個排場。非要老式的吹鑼打鼓,會引來嘲笑。


    普通人家況且如此,何況是軍政府?


    隻是,顧輕舟從來不肯碰婚紗和婚戒,她看到這些的時候,眼神是陰冷的,似看到了什麽深仇大恨的東西。


    “不用了,婚紗還是喜服,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東西。”顧輕舟道。她都不喜歡。


    這原本也不算結婚。


    按照他們的計劃,這場婚禮會有很大的變數。顧輕舟看到婚紗,仍是止不住的難受。


    她想起了曾經的規劃。


    那般綺麗的憧憬,宛如海市蜃樓,轉瞬就消失了,再也迴不去。


    她記得司行霈為她準備的戒指,尺寸剛剛好,落在她的無名指上,牽動著她的心。如今,她要將這一切都從生命裏摘去。


    終於到了冬月初七,顧輕舟和司慕結婚的大喜之日。


    嶽城的政要名流,全部匯集五國大飯店。


    飯店樓上有個貴賓房,寬敞奢華,臨時成了顧輕舟休息的地方。


    她早上八點就到了這裏,仍是沒有換婚紗。


    她出去透口氣,迴來時聽到屋子裏的顏洛水和霍攏靜正在跟顏太太說話。


    “司家的老祖母很是高興,已經到了樓下的休息室,她老人家就盼著這一天。”


    “司夫人臉色還好,我有點意外。”顏洛水道。


    顏太太說:“司夫人最害怕的是二少帥娶魏清嘉,如今娶了輕舟,她算是如願了,當然高興。二少帥疼愛魏清嘉,娶迴去了司夫人無法逞婆婆的威風,輕舟就不同了”


    說到這裏,她們全部沉默著。


    她們很擔心顧輕舟。


    顧輕舟的這趟婚姻,無疑是跳入火坑。司慕不愛她,全嶽城都知道,她作為新娘子像個笑話;司夫人更是牟足了勁對付她。


    而司行霈豈能善罷甘休?


    顧輕舟輕咳了下,推開了房門。


    “輕舟,要不把衣裳換了吧。”顏太太再三道。


    顧輕舟仍是拒絕。


    司慕的喜服是西裝,他穿著可以到處跑,與平常無異。顧輕舟這套婚紗就不同了,穿上去極其累贅。


    到了下午六點,顧輕舟才肯換上婚紗。


    婚紗的尺寸正好,合她的腰身。雪白的婚紗,裙擺曳地,在她身後逶迤而行。


    顧輕舟原本就愛穿月白色的,此刻更是襯托得長發烏黑,肌膚瑩白。


    “坐好,我來替你綰發。”顏太太按住了她。


    顧輕舟的眉眼,沒有半分新娘子的喜悅。


    顏太太想誇她真漂亮,都有點說不出口。


    她任由顏太太將她的頭發,一縷縷梳起來,綰成漂亮的發髻,再別上頭紗。


    顧輕舟不時往窗外瞧。


    “輕舟,你緊張嗎?”顏洛水和霍攏靜試圖跟她說話。


    “還好。”顧輕舟迴答。


    顏太太見顧輕舟實在沒心情,就對顏洛水和霍攏靜道:“你們倆先下去吧,下麵都是賓客。”


    她們倆都是伴娘,早已換了禮服,可以下去跟司夫人一起招待貴賓。


    顏太太悄聲問顧輕舟:“你真的想好了?”


    顧輕舟嗯了聲。


    顏太太笑道:“輕舟,你的婚姻會美滿幸福的。你這般聰明漂亮,會知道如何做好太太的。”


    顧輕舟垂眸微笑。


    顏太太替她梳妝完畢,又給她畫了淡妝,一直陪伴著她。


    快到了七點,顏洛水和霍攏靜重新上樓。


    顧輕舟拿著懷表,不時看了看時間,有點緊張。


    “姆媽,少帥人不見了。”顏洛水湊在顏太太耳邊,悄聲道。


    顏太太麵上不敢露出端倪,也跟顏洛水耳語:“我和阿靜在這裏,你下去看看,有什麽情況再告訴我們。”


    顏洛水道是。


    她尋了個借口,重新下樓了。


    而顧輕舟攥緊了懷表。


    怎麽還沒有開始?


    就在她麵上露出遲疑神色時,終於聽到了槍聲。


    顧輕舟慢慢鬆了口氣。


    司慕也走了進來。


    他看到了顧輕舟。


    顧輕舟青稠般的長發已經束起,渾身雪綢,越發襯托得她眉青如黛,目若琉璃。她臉上抹著胭脂,雙頰燦若雲霞,眼眸卻陰沉,沒有半分新娘子的喜悅。


    因她素來愛穿月白色的旗袍,司慕甚至不覺得她這身婚紗跟平常衣著有什麽不同。


    “走吧。”司慕道。


    他是特意過來接她的。


    顧輕舟點點頭,批了件外衣,將長長的紗裙提在手裏,露出一截纖細滾圓的小腿,跟著司慕就要往外走。


    耳邊聽著槍聲的顏太太和霍攏靜,都露出幾分震驚,倏然又見顧輕舟二話不說就毫無儀態要走,兩個人同時出聲:“輕舟!”


    樓下滿堂賓客,新郎官不應該見新娘子的,可他們倆這是在幹嘛?


    顏太太明知這婚宴會出事,卻也沒猜到是這樣。


    兩名主角要跑?


    顏太太一直陪著顧輕舟,她走了的話,司夫人非要撕碎了顏太太不可,顏太太可不想跟她鬧。


    “我很快迴來!”顧輕舟道。


    她頭上的婚紗有點大,擋住了她戴風氅的兜帽,顧輕舟隨手摘下了,扔給了霍攏靜,滿頭的黑發就披肩灑落。


    司慕親自開車送她。


    等他們到了城郊的時候,司慕的副官卻急匆匆趕過來,道:“少帥,他們突圍了,已經派人再追。”


    顧輕舟和司慕聞言,一齊變了臉。


    “突圍了?”


    突圍了,就說明計劃失敗了,司慕的人再也追不上司行霈。追得越遠,越可能遇到司行霈的支援軍。


    司慕以為,今晚捉住司行霈是板上釘釘,一切都安排得那麽好,而且派了一千人圍在這裏。


    因為顧輕舟之前的毒計,司行霈的人全部撤離嶽城,他現在再集結人馬迴來,就會引起司督軍的懷疑,司督軍怒氣還沒有消,嶽城附近的崗哨也沒有撤,司行霈隻得偷偷摸摸迴來。


    他身邊不過二三十人,如此懸殊,前後不過十來分鍾,居然讓司行霈跑了。


    司慕大怒,指著副官罵道:“你個廢物!”


    “少帥息怒,他們擊中了他,他至少中了兩槍,還有一槍在胸口。哪怕是跑了,隻怕也活不成。”副官道。


    司慕並沒有因此而高興。


    司行霈跑了,什麽話都無法安慰到司慕!


    “沒用的,你不確定打中了他的心髒或者重要的器官,他中再多的槍都沒用,我們失敗了!”顧輕舟冷漠道。


    她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荒涼。


    司行霈的傷口愈合能力驚人,隻要沒看到屍體,顧輕舟就不敢保證他死了。


    當然,他肯定傷得很重,要不然依照他的個性,槍林彈雨他也要跑到婚禮現場去。


    功虧一簣!


    安排好了一切,借助司督軍的明勢力和司慕的暗勢力,都沒能拿下司行霈!


    乳娘和師父白白死在司行霈手裏。


    “你們這群廢物!”司慕厲喝,也是氣急了。他知道司行霈的強悍,更清楚這次的機會多麽難得,簡直是把司行霈勢單力薄逼到了陷阱裏。


    司慕動用了一切勢力,還是讓司行霈從陷阱裏跑了。


    顧輕舟看了司慕,再看了眼茫茫的黑夜:“你才是廢物!這麽好的機會,你錯失了,你永遠都沒有資格和司行霈抗衡!”


    司慕的手指攥的緊緊的,才克製自己沒有扇顧輕舟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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