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行霈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請顧輕舟跳舞。


    以前都是錯過了機會。


    司行霈握住顧輕舟的手,雖然隔著鏤花齊肘的軟綢手套,仍是親密無間。


    她的手,比絲綢略帶幾分溫度,故而觸感更好。


    舞池裏的地麵很光滑,甚至能倒映出人影,司行霈和顧輕舟從未經曆過這般繁華熱鬧,他們躲躲藏藏的時候多。


    司行霈害怕的,不是世俗的流言蜚語,而是他的仇敵找上顧輕舟。


    他沒有把顧輕舟帶出去見過世麵。


    這個瞬間,司行霈愛極了熱鬧,身邊的人都在看他,他很滿足。


    他似乎想要更多的人知道,這是他的女人!


    這種榮譽感,是其他事都無法比擬的,他心中溫暖踏實。


    顧輕舟站在他身邊,是他最榮耀、最灼目的勳章!


    “什麽客人啊?”顧輕舟還在問方才的問題,不知司行霈早已思緒飄忽。


    見司行霈不肯迴答,顧輕舟換了個方式問,“跟我有關麽?”


    “跟我有關的事,都跟你有關!”司行霈低聲道。


    可見,跟顧輕舟沒有直接關係。


    既然沒有,司行霈又喜歡賣關子,顧輕舟就懶得再問了。


    “你不說算了。”顧輕舟道。


    結束之後,顧輕舟看到了司慕。


    司慕和司瓊枝走過來,和她打招唿。


    司瓊枝笑容恬柔,對著顧輕舟,她也是笑得燦爛,對顧輕舟沒有絲毫的敵意般,柔軟依靠著她的兄長,像個天真爛漫的少女。


    幸好顧輕舟見識過她的手段,否則真要被她欺騙了。


    “可要我送你迴家?”司慕問。


    “不用了,我今天住在顏家。”顧輕舟道,“義母這邊還要善後,我要幫幫忙。”


    善後的事有傭人,顏太太自己都不管,更不需要顧輕舟幫忙的。


    隻是,司行霈打算帶顧輕舟走,顧輕舟就不會迴顧公館去。


    “這樣啊。”司慕道,往前走了幾步,司慕略有所思,“輕舟,明天有空去吃咖啡嗎?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司瓊枝吃驚看了眼她哥哥。


    顧輕舟也略帶疑惑。


    “重要的事嗎?”顧輕舟問。


    司慕點點頭:“很重要,我想先跟你說。”


    先跟顧輕舟說?


    是不是想要退親?


    聽說魏清嘉不日就要到嶽城,司慕坐立難安,他到了需要跟家裏攤牌,解除婚姻的時候了吧?


    娃娃親這種事,在當今社會如此可笑,司慕自己都接受不了。


    他從未想過娶顧輕舟。


    他原本有更委婉柔和的方法處理此事,但是魏清嘉要迴來了,時間不等人。


    “過段日子再說,行嗎?”顧輕舟試探著問。


    司慕走到了顧輕舟身邊:“明天吧輕舟,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看來,就是退親的事。


    “好吧。”顧輕舟心裏有底,也覺得此事該辦了,就道,“那明天上午十點之後,你過來接我。”


    司慕鬆了口氣。


    看顧輕舟的態度,她對退親隱約也是知道的,而且沒有特別強烈的反對。


    司慕感覺此事有譜,心裏挺高興的。


    目送司慕離開,顧輕舟的表情有點深沉。


    現在退親,時機真的不好啊!


    不過,什麽時候才是好的時機呢?


    司家已經給了她一個立足的機會,讓她順利報了母親的仇恨。


    再拖下去,對司慕不公平,畢竟他不欠顧輕舟什麽。顧輕舟不能把自己的難題,強加在司慕身上,耽誤他的婚姻和愛情。


    司慕有權利去追求自己的愛情。


    這麽想著,顧輕舟心中就有了準備。司行霈那邊,她會重新建一個方案來對付他,不能依靠任何人。


    “靠司家是靠不住的,再靠下去,可能身敗名裂。”顧輕舟想。


    她跟司慕退親,哪怕被人知曉她跟司行霈來往,旁人的閑話裏,也隻是帶著嫉妒;但是,她身為司慕的未婚妻,被人知曉和司行霈相處,這就是世俗不容了。


    遠處,顏一源正在纏著霍攏靜:“我送你啊,阿靜!我的車子就在外頭。”


    “不用。”霍攏靜很幹脆拒絕他。


    司瓊枝往那邊看了幾眼。


    顏一源從前是很喜歡司瓊枝的,直到霍攏靜出現,他就把司瓊枝丟開了。


    司瓊枝的眸光一頓,很快撇過去。


    賓客離開之後,顧輕舟被司行霈帶去了他的別館。


    “明天我要早起,約了司慕。”顧輕舟對司行霈道。


    司行霈一愣。


    他脫了上衣,在冰冷寒涼的空氣裏,露出他結實堅硬如鐵的胸膛,對上了顧輕舟,眯起眼睛問:“你說什麽?”


    “我說,約了司慕!”顧輕舟看著他的眼睛,眼神平淡而綿柔,“他說有很重要的話想先跟我談,估計是想提退親的事了。”


    司行霈神色稍微鬆了幾分。


    “這件事,早就該辦了。”司行霈道。


    從前顧輕舟不願意,說怕學校同學知道了,看不起她,嘲笑她。


    司行霈無法容忍她在學校受人欺淩,一想到同學們的指指點點,而她又不能發火,默默承受委屈的樣子,司行霈就心疼得不行!


    於是,司行霈聽了她的話,沒有去給她退親。她和司慕的婚事,拖到了現在。


    “我明天代你去。”司行霈又道,“我得在場,你敢對他眉來眼去的,我就一槍斃了他!”


    “那你還是一槍斃了我好了!”顧輕舟冷漠道。


    司行霈摟住她的腰,用精壯的胸膛壓住她:“斃了你?便宜你!你敢背叛我,我就把你壓在身下,弄得你腿都合不攏,沒日沒夜的折騰你,讓你生不如死!”


    他說著,身上就有點沸騰,小腹處升起陣陣熱流。


    顧輕舟尷尬將頭撇開,推他:“你這個人,腦子裏一天到晚都是這些下流的想法!”


    “男人對女人,下流的想法是最崇高的敬意!沒有下流想法,意味著這個女人沒有魅力。”司行霈道。


    顧輕舟咬牙:“那是你!別的男人跟你不一樣,別人都很君子!”


    “假的!裝的!”司行霈篤定道。


    顧輕舟的手,就貼在他的胸口。


    她的掌心柔軟,而司行霈的胸口結實溫熱,兩下一印,彼此心頭都微動。


    司行霈低頭,輕輕琢了下她的唇,然後道:“我去煮些宵夜,宴會的時候沒有吃飽。”


    他又問顧輕舟,“想吃什麽?”


    顧輕舟沒有特別想吃的。


    “螃蟹粥吃嗎?”司行霈自己拿主意。


    “嗯,吃的。”顧輕舟同意。


    司行霈就下廚房去忙碌了。


    他忙碌的時候,顧輕舟依靠著門,一口一口喝著牛乳,目光在司行霈身上穿梭著。


    廚房的燈是暗淡的,橘黃色的芒,落在司行霈的臉上,給他的麵容渡上了層柔軟旖旎的光。


    他的殺氣斂去,隻剩下英俊,甚至眸光專注中平添了溫柔。


    顧輕舟一口牛乳含在口中,半晌才咽下去。


    “輕舟?”司行霈正在切生薑,忽然喊了顧輕舟一聲。


    “啊?”顧輕舟不解。


    “你男人好看嗎?你都站在那裏犯了半天的花癡。”司行霈頭也不迴,聲音裏有很清淡的笑意。


    顧輕舟感覺一陣熱浪蓬上了麵頰。


    她嘟囔著轉身往樓上走,低聲抱怨道:“自戀,臭不要臉!”


    海鮮粥的主料是螃蟹,需得小火慢慢燉著。


    他燉粥的功夫,顧輕舟已經洗好了澡,換了套絲綢印花浴衣。天氣冷,她外頭又穿著厚重的風衣,趿著拖鞋下樓。


    她洗了頭,樓下的壁爐胖可以烤火,頭發幹得快些。


    壁爐裏的火很暖,顧輕舟一邊烘頭發,一邊將檀香木掉進去。


    很快,滿室馨香。


    “司行霈,這是什麽?”顧輕舟從沙發的底下,找出一本書。


    說是書,更像是某種設計圖。


    圖片很奇怪,顧輕舟看不懂,她歪頭想了半晌,問司行霈。


    司行霈瞧了眼,道:“這是飛機。”


    “飛機?”顧輕舟立馬坐正了身子,“我聽說美國人有飛機了,可以上天!”


    司行霈忍俊不禁。


    “那、那飛機可以去哪裏?”顧輕舟問,“你見過飛機嗎?”


    “沒有。不過,美國人在昆明建了個飛機場,很快就有了。”司行霈道,“有了飛機,去美國都不用坐幾個月的輪船,幾天就到了。”


    顧輕舟睜大了眼睛。


    “司行霈,你是不是在想飛機的主意?”顧輕舟問他,“你今天跟義父商量接待什麽客人,跟此事有關嗎?”


    司行霈不能泄密。


    他用“女人不要過問軍機大事”,打斷了顧輕舟的話。


    司行霈做的海鮮粥,味道很清淡,鮮美異常,顧輕舟一連吃了兩碗。


    “好吃。”她眯眼睛笑,像個不諳世事的娃娃。


    司行霈每次看到她這樣笑,就知道她真心的高興,不由心情愉悅。


    他輕輕摸著她的腦袋,但願他的輕舟,能一輩子如此快樂無憂,就像此刻這樣。


    睡覺的時候,司行霈將顧輕舟摟在懷裏,低聲說了句:“輕舟,不要勾搭司慕,不要對他笑。”


    “嗯。”顧輕舟睡得迷迷糊糊的,含混不清答應道。


    “輕舟,將我放在心裏好嗎?”司行霈輕輕拂過她的麵頰,“跟我在一起,你會開心的。”


    顧輕舟已經睡熟了,沒有迴答他的話。


    翌日,司行霈還有事,早起的時候看著顧輕舟,想要叮囑幾句,又感覺話都說過了,重複毫無意義。


    他心裏莫名揣了幾分忐忑,去了軍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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