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英一直想顧輕舟的醫術。


    她實在太吃驚了。


    一個小女孩子,醫術遠勝過很多的名醫,真叫人驚歎。


    “這世上的能人異士太多了,有時候真叫人大跌眼鏡!”梅英輕歎。


    她很擔心霍鉞看上了顧輕舟,娶顧輕舟做太太,到時候顧輕舟壓她一頭;同時,她也很不否認顧輕舟的厲害。


    梅英第一次見過這麽神的神醫!


    “不行,不能叫她迷惑了老爺!”梅英心裏亂轉。


    她要維護自己在霍公館唯一女主人的地位,決不能讓顧輕舟靠近霍鉞。


    驚歎顧輕舟醫術厲害的,不止姨太太梅英,還要霍鉞的親信錫九。


    “老爺,顧小姐這醫術,簡直是驚豔絕倫!您說那些傳聞中的遠古神醫,是否就如顧小姐這般?”錫九道。


    醫書上的遠古神醫,都是醫百病、生白骨,起死迴生。錫九常覺得誇張,是傳聞,直到他看到了顧輕舟的醫術!


    錫九是親眼看著霍鉞發病的。


    霍鉞犯熱症半年來,也是錫九親眼所見。


    所有的醫生都認定是熱症,錫九不懷疑,霍鉞也不懷疑,但顧輕舟說是寒症時,錫九是嚇一跳的。


    顧輕舟的話,太過於驚世駭俗,若不是霍鉞心誌堅定,對她深信不疑,隻怕這會兒霍鉞也難得痊愈。


    “她是很厲害。”霍鉞提到那個女孩子,心中總閃過幾分異樣。


    這異樣也不是今天才有,而是正月在跑馬場那天就落下了。


    那天,她抬眸看著霍鉞,眸光安靜,眼波澄澈得泛出淺藍色,似高遠無雲的碧穹,廣袤而純淨。


    霍鉞很小的時候,他父親抽鴉片、爛賭、養姨太太,母親是個中產家庭的女人,念過幾天書,頗為叛逆,就和他父親離婚了,帶著霍鉞離開了霍家。


    他們母子很窮,母親靠賣字養活霍鉞,旁人看他都是帶著鄙夷或者同情;而後他慢慢發跡,他見識過諂媚、害怕,亦或者憤怒。


    他從未見過像顧輕舟那樣的眸子,安靜、平等。她看霍鉞的時候,僅僅是看到一個和她對等的人。


    她的眼底沒有欲念,她不害怕霍鉞,也不想從霍鉞身上得到什麽。


    從此,霍鉞就記住了她,甚至到了念念不忘的地步。


    “別說她這麽小,就是胡子一大把的老頭子,也沒這麽好的醫術。”錫九再次感歎,“她真是神醫!”


    “望而知病,她的確可以算得上神醫了。”霍鉞道。


    突然之後,霍鉞有點榮譽感,好似是他的人如此厲害。


    和顧輕舟相比,之前請的那些醫生,自稱學了西方科學,就跟廢物一樣!


    顧輕舟把他們襯托得越發無能。


    “你準備準備,給顏新儂和司行霈送一份謝禮,再給顧小姐送一份診金。”霍鉞道。


    頓了下,霍鉞又道,“算了,顧小姐的診金不用你,你先去吧。”


    錫九道是。


    三天之後,到了顧輕舟的周末。


    顧輕舟吃了早飯之後,換了套月白色中袖斜襟衫,薄薄的綢緞繡了折枝海棠,一朵朵清嫵的花,縈繞著她。


    她又穿了條及腳踝的月白色百褶裙。


    雪綢與黑發映襯,襯托出少女出塵的清雋。


    她下樓的時候,走到二樓樓梯口,顧輕舟聽到了秦箏箏的哭聲:“老爺,您再派人去找找維維吧!”


    “還找她?”顧圭璋生氣。


    懷孕的四姨太攙和著,不知說了什麽,顧圭璋的怒意下去了些。


    顧輕舟心想:秦箏箏應該下了血本求四姨太。


    秦箏箏那麽貪婪的一個人,她現在用這些錢收買四姨太,也預示著四姨太成了她的勁敵,將來非要你死我活。


    顧輕舟悄悄下樓。


    客廳裏,二姨太坐著,正在翻閱一張報紙,看看今天上什麽戲,有什麽電影等。


    “二姨太,我出去一趟,迴頭父親問起,您帶我答一聲。”顧輕舟道。


    二姨太道:“好。”


    而後,她又問顧輕舟,“輕舟小姐是去司家,還是去顏家?老爺問起來,我也要迴答。”


    “去顏家。”顧輕舟撒謊。


    她是去霍公館,給霍鉞複診。


    到了霍公館時,霍鉞差不多已經恢複了健康,他精神抖擻。


    看到顧輕舟的穿著,霍鉞眼眸微亮。


    顧輕舟和他一樣,喜歡老式的衣衫,莫名其妙有點緣分。


    顧輕舟給他診脈,結束之後說:“體內的寒邪差不多清泄了,您以後可以不必吃藥,畢竟是藥三分毒,我給您開個溫熱滋補的食療方子,您喜歡就每天吃,不喜歡就可以不吃,隨您的喜好。”


    霍鉞頷首。


    “您府上煮飯的時候,在飯裏放上五錢龍眼肉,一錢西洋參,一起蒸煮了吃。這個方子叫玉靈膏,龍眼肉是發熱,稍微用寒涼的西洋參攙和,補氣補血,養心補腎。”顧輕舟道。


    這個食療的方子很簡單,霍鉞就記下了。


    看完病,見霍鉞已經好了八成,顧輕舟準備起身告辭。


    “輕舟,你請坐,我還有句話說。”霍鉞道。


    ——*——*——


    霍鉞喜歡海棠。


    他的院子,是從老式的雕花窗欞,鑲嵌了新式的玻璃。


    窗牖半開,珠簾微垂,就可以瞧見庭院那株西府海棠,姿態筆直,翠葉錦簇。


    已經過了花期,滿地落英,像鋪了層錦緞。


    他的坐向背光,顧輕舟有些看不清他的麵容。


    “輕舟,你治好了我的病,以後就是青幫的恩人了,這筆診金給你!”霍鉞道。


    他拿出一個小匣子,遞給了顧輕舟。


    顧輕舟接過來,是一隻黃楊木描了紅漆海棠花的小匣子,四角包了黃銅,綴了一把精致的小鎖。


    小鎖是舊式的平雕花期鎖,用黃銅打造,沉甸甸的。


    “這匣子真精致。”顧輕舟讚許。


    霍鉞唇角微動,就知道她會喜歡這樣的小匣子。


    打開匣子,立馬是一根大黃魚。


    大黃魚金條,是十兩一根的,價值是小黃魚的十倍。


    顧輕舟已經存下了三根小黃魚,足夠她和李媽七八年衣食無憂的。


    而這根大黃魚,就足夠顧輕舟和李媽二十多年的生活費。


    對於顧輕舟,這是一筆巨款。


    她尷尬站了起來,道:“霍爺,我是醫者。我師父常說,醫者要無欲無求,若是他知曉我索取重金,會將我趕出師門,我不能要!”


    她頗受震撼。


    這哪裏是給診金啊,這分明是想買下醫院吧?


    霍爺微笑,示意她坐下。


    “不索取重金,這是你的醫德。可這錢不是你索取,而是我主動感謝的。”霍鉞眸光幽靜,“輕舟,你這是救了我的命,我不喜欠人情。”


    顧輕舟看著他。


    四目相對,霍鉞很堅持,顧輕舟就想了下。


    她的社會經驗不是很足,心想:“對於霍爺這樣的人物,人情應該是比金錢更昂貴的,他怕我以後求他辦更重要的事。況且對於霍爺,這一根大黃魚,大概我的一塊錢差不多。”


    如此思量,不收反而叫霍鉞難做,而且很矯情。


    顧輕舟就收下了:“霍爺太慷慨了,祝霍爺身體健康。”


    霍鉞的笑容,反而收斂了幾分。


    顧輕舟不解。


    “不必叫霍爺,把我都叫老了。”霍鉞似開玩笑,神態卻格外認真,“你和我妹妹是同學,就叫哥哥吧。”


    顧輕舟吃驚看著他。


    他們正說著話,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子,進了屋子。


    是霍攏靜。


    霍攏靜性格孤僻,和顏洛水的疏淡不同,霍攏靜待人接物很冷漠,似拒人千裏之外。


    顏洛水幫過她,顧輕舟又是顏洛水的義妹,霍攏靜就覺得顧輕舟還不錯。


    顧輕舟又治好了她哥哥。


    “我今天才知道,他們說的神醫是你。”霍攏靜表情雖然冷酷,言語卻難得一見的輕緩,“你很厲害。”


    “謝謝,也沒有很厲害,不過是跟霍爺有緣。”顧輕舟謙虛。


    她說的有緣,是指醫緣。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霍鉞眼底的深芒卻微動了下。


    他情緒很快斂去,那點漣漪快得他自己也不曾察覺。


    “洛水的傷口好了嗎?”霍攏靜又問。


    她雖然拒絕上學,卻一直很關心顏洛水。可讓她親自去登門拜訪,她又覺得無趣,甚至會考慮人家是否願意。


    顏洛水是軍政府高官的女兒,她隻是青幫龍頭的妹妹,天壤之別。


    “你一直擔心她,不如明天跟著輕舟,去拜訪顏小姐,如何?”霍鉞插嘴。


    霍攏靜略帶猶豫。


    顧輕舟笑道:“我明天是要去看望洛水,一起去好嗎?”


    霍攏靜挺想去的。


    霍家的人,不管是冷漠還是儒雅,都重情義。


    顏洛水為霍攏靜擋了一刀,這人情沒還掉,霍攏靜銘記於心。


    “好。”霍攏靜答應了。


    “我明天早上十點,我來找你。”顧輕舟笑道。


    霍攏靜點點頭。


    顧輕舟出去的時候,霍鉞送她。


    六月的暖陽從細碎樹葉的縫隙照進來,光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斜長。


    “我三年前才把攏靜從孤兒院接出來,她對我很陌生,甚至不信任我。你也看得出來,她性格自閉孤僻,我很擔心她。”霍鉞道。


    不待顧輕舟說什麽,霍鉞又道,“難得有朋友為她兩肋插刀,她信任你和顏小姐。”


    顧輕舟點點頭。


    “輕舟,我有個不情之請。”霍鉞道。


    “您說。”


    “我希望你能常來看望她,帶著她出去逛逛,接觸些社會。”霍鉞道。


    “好。”顧輕舟道。


    霍鉞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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