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降臨的夜色中,甲殼蟲緩緩駛入一處高檔小區的大門,在12號樓前停下。


    孔雙下車,抬頭看見自家廚房亮著燈。


    “呦,小姐迴來了。”孔雙進門換鞋,阿姨說道,“太太正打算叫你迴家呢,你就自己先迴來了。”


    “小雙,你進來一下。”


    媽媽的聲音自臥室裏傳來,她走出來,對孔雙說道,“到你房間等下我,媽媽有話跟你說。”


    接著又扭頭對阿姨說道,“陳姐,你先迴吧,今天沒什麽事了。”


    陳姐答應一聲,扭頭看了一眼廚房灶台上還在煮著的海鮮湯,心想飯還沒做完呢,不過她沒有多嘴,而是交代了什麽時候關火,就換了衣服迴家了。


    孔雙坐在自己的小床上,隨意地翻看著桌上的書。


    看見媽媽走進來,孔雙說道,“媽,我這次迴來有事需要爸爸幫忙,幫忙弄一個學位,不是憑空搞學位,是我一個朋友作弊被吊銷了學位,嗨,其實也不是真作弊啦……”


    看著媽媽鐵青著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孔雙感覺到氣氛異樣,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屋外傳來“乒乓”的聲音,似乎什麽東西砸在地上。


    孔雙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父親已經推門走進來,他的樣子很陌生,有些可怕。


    父親指著她,一臉怒氣地說道,“你還想讓我辦什麽?啊?你還嫌坑爹坑的不夠是不是?是不是那個臭小子,你養的那個小白臉,你給他辦戶口,為了他轉學,你,你把你爹坑進去了!”


    孔雙大吃一驚,她轉過頭看媽媽,媽媽隻是不住地歎氣搖頭。


    孔雙看看暴怒的父親,不敢說話,她拉起媽媽的手,問道,“媽,媽,出,出什麽事了麽,你,你告訴我啊。”


    父親說道:“你們年輕人,不知道腦子裏整天想啥,吃喝拉撒都往網上放,轉學你還滿世界宣傳,好了,現在紀委查到我了,你滿意了?”


    孔雙愣住了,她萬萬沒想到。


    她喜歡玩微博,自己吃的大餐,名牌的衣服和化妝品經常發在網上。


    孔雙高考成績沒有達到東海大學的錄取分數線,當初為了和南宮煬在一起,她讓爸爸調動資源把她轉學過去。


    喜不自禁地發了條狀態曬自己的學生證,還有和南宮煬的合影。


    她喜歡看別人留言點讚,讚美她的美麗,富貴,郎才女貌的美滿愛情。


    一向軟弱不發聲的母親忽然維護起女兒來:“你別隻顧著罵女兒,紀委早就開始查了,隻是現在收網,沒有這個線索,他們也會找到別的。說到底你自己身子不正,能怪誰?”


    父親後退一步,像窮途末路的困獸發出嗬嗬的冷笑,他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中,說道:“我身子不正,當初我正的時候,是誰天天抱怨我沒出息,說人家誰誰誰送女兒去新加坡了,誰誰誰家太太買了別墅,啊?我辛苦打拚這些年,天天與狼共舞,我圖什麽,我還不是為了你,為了這個寶貝閨女!結果呢……”


    父親抬起手指著孔雙,說道:“這個敗家的玩意,不作死就不會死。你別天天瞧不起孫川笠,比你聰明太多!人家知道外麵收斂,裝出一副謙虛有禮的樣子,你呢,像個沒見過世麵的暴發戶一樣到處招搖!”


    父親從未這樣責罵過她,孔雙淚如雨下。


    她顫抖著聲音問道:“爸爸,你,到底,到什麽程度了,會,會怎麽樣?”


    父親隻是搖頭,媽媽隻是歎氣。


    孔雙從床上滑落地上,她明白了,或許很快她的生活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從人人豔羨的千金淪落為階下囚的女兒。


    她仿佛看到庭審現場父親和母親灰頭土臉的樣子,看到那些她曾經瞧不起的人,向她扔石頭,在這些人裏,她似乎也看到了南宮煬和秦原的身影。


    “走吧,”父親扭頭對媽媽說,又看向孔雙的方向,“明天就走,趁著你們的護照還沒過期,先出去再說吧。你們娘倆兒出去了,我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大院裏一幫小孩子正在快樂地玩耍著,忽然,一輛鳴笛的警車駛入大門,停在樓前的空地上。


    不多會兒,兩個警察押著一個男人上了那輛警車。


    很快,在警笛聲中,車子唿嘯著像一陣風離去。


    大家紛紛迴頭看那個掛著鼻涕的小男孩,被抓走的人是他爸爸。


    小男孩的臉上並沒有任何悲傷,反而很開心地拍著手說道:“我爸爸坐著烏拉烏拉叫的車走了,車子還閃光呢。”


    “哼,”年幼的孔雙已然是一副美人胚子,一雙杏眼翻了個白眼,對另一旁呆呆看著的小孫川笠說道,“真是白癡。”


    孔雙自夢中驚醒,眼前一片漆黑,月亮微弱的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


    她看到桌上東倒西歪的空酒瓶,煙灰缸裏滿滿的燃盡的煙頭,這個陌生的空蕩蕩的大房子,竟然是曾經那個熱鬧的家。


    一切來的比想象更快,出國的手續還沒辦好,父親和母親就被帶走了。


    孔雙一直以為母親隻是個一無所知的婦人,放縱丈夫在外沾花惹草,不曾想她竟然也參與了丈夫的“事業”。


    被帶走的前一刻,父親看著淚流滿麵的孔雙,要求和女兒說一句話。


    “小雙,別哭,你從小養尊處優,沒受過苦,生活的苦誰也逃不開。後麵的日子,必須要堅強,必須要堅強,要一個人活下去,好好得生活下去,不要想著為我們做什麽。把以前的生活全部忘掉,重新開始,過好你自己的日子,這樣爸媽就安心了。”


    可這一落千丈的滋味,真的太難受了。


    牆倒眾人推,以前那些捧她的人,現在隻顧著看她的熱鬧。


    她曾經出門過一次,在商場遇到曾經的幾個小姐妹,她們對她一番奚落,那之後,孔雙就再也不出門了。


    什麽叫人走茶涼,牆倒眾人推,孔雙徹底體會到了。


    她一個人蜷縮在角落裏,像一隻受傷的小刺蝟一般,抓過桌上的紅酒又猛的灌了一口,她懼怕清醒,隻有被酒精麻醉的鈍感,心口才不會被無邊的痛楚淹沒。


    “喂,孔雙,”電話裏南宮煬的留言又傳來,“你怎麽樣了?”


    “我知道這個打擊太大了,擱誰都很難一下子接受。但是事兒已經發生了,迴顧過去也沒有用,咱們得往前看那。”


    “你別總自己憋在家裏,出來轉轉吧,心情會好一點的。”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茶幾上,孔雙慘白的臉上綻出一絲笑意,眼淚自眼眶中滾落。


    她滿心以為,南宮煬肯定也會棄她而去,和那些人一樣,不朝她扔石頭就算不錯了。


    然而,他沒有趁機消失,反而是每天不間斷地關注她,問候她。


    酒精的作用下,她再次昏昏沉沉睡過去,這些天她很難入睡,夢一個接著一個,每個夢都像一隻黑手把她拖入無底深淵,她隻覺身心疲憊,又頭痛欲裂。


    而這一次的睡眠,格外地平和深沉。


    她是被敲門聲吵醒的,睜開眼睛時已近中午。


    “孔雙,孔雙,你在家嗎?”南宮煬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孔雙的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她緩緩走到門邊,透過貓眼看到那張熟悉的臉。


    那張臉和外麵的陽光融為一體。


    一瞬間,她真想打開門,撲到他懷裏痛哭一場。


    “我給你帶了點吃的。”


    手扶在門把上,餘光瞟到一旁的穿衣鏡。


    天啊,這還是曾經那個明星一般耀眼的孔雙嗎?


    皮膚慘白幹燥,眼窩深陷,雙眼無神,形容枯槁,鏡子裏那個人感覺就像一片瀕臨凋零的秋葉,甚至可以聞到腐敗的味道。


    再看看這個屋子,破敗、殘缺、淩亂,滿屋都是一股低價涼煙的腐朽味道。


    她的手從門把上拿下來。


    光芒萬丈的孔雙已經死了,她現在就是地窖裏那見不得光的老鼠。


    她不想讓愛人看到這樣的自己。


    南宮煬把一份鍋包肉放在門口,那是他親手做的,孔雙最愛吃他做的鍋包肉和紅燒肉。


    走出單元樓的時候,抬起眼睛,猝不及防遇到一個人。


    南宮煬腳步猛的一滯,怒火嗖地一聲竄往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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