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色籠罩天地,萬物開始休息的時候,雲國帝都也漸漸埋入深沉的黑夜中。


    “赤芒,他迴來了麽?”舞驚鴻放下筆,吹了吹紙上的筆墨,赤芒就站在案幾旁,見狀立刻上前接過。


    “從花樓出來,在街上逛了半日,去茶樓用飯用茶聽書,一刻鍾之前迴來了,此時在樓閣頂層賞月。”赤月一字一句說的十分清楚,幹脆利落。


    舞驚鴻輕笑起來,明眸在燈光中閃了閃,“朔國的人可是隱身在花樓中?”


    “不錯。”


    “嗯,我去找他談一談,幫我燙壺酒送上來,還有點心。”


    “是。”


    樓閣內也有窄窄的樓梯,直通樓閣天窗,天窗外便是樓閣之頂,毫無屏障的層層瓦片。舞驚鴻小心翼翼地爬出天窗,隻挪動了半步的距離就不敢亂動了,這些瓦片有些年頭了,風吹雨淋下變得無比光滑,以她這拙劣的身手,一不小心就會失足跌落下去。


    “咦?”


    舞驚鴻剛剛坐穩,就聽見玖尊的聲音從另一麵傳來,“你怎麽來了?”


    “準備月下獨酌。”舞驚鴻笑意盈盈,“沒想到你竟躲在屋頂,我還以為你要在花樓過夜呢!怎麽,花樓的酒可合你胃口?”


    月光下,玖尊的麵上如白玉般透著光,舞驚鴻第一次發現玖尊竟也長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月光從他側方灑下,為他拉出長長的影子,臉上也有一半藏在陰影中。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看著玖尊的雙眼,似乎有些魅惑之感。


    “本王可瞧不上那些花酒,不過是轉了一圈就出來了。”玖尊眨眨眼,輕輕踏著瓦片走到舞驚鴻身邊坐下,“既然有酒,那就一起喝吧!”


    “那可真不好意思,本宮的酒僅此一壺,精貴得很。”舞驚鴻輕輕揚起手中的酒壺,明媚的眉眼晶瑩剔透勝過月光,“不知修羅王用什麽來交換呢?”


    玖尊挑眉,“交換?你想要什麽?”


    “有問必答足矣。”


    “好!”玖尊大方地應下,又道,“那麽本王也有一問,不知本王的提議公主殿下意下如何?”


    舞驚鴻一愣,似是沒有料到他會問的這麽直接,目光遊移間與他的目光相接,一眼就瞧見了其中的熱烈和勢在必得。


    “嗯?”玖尊緊追不舍,逼近一步,英挺的鼻子幾乎要貼在舞驚鴻的鼻尖,舞驚鴻微微有些慌張地顫了顫眼睫,到底還是沒有後退。


    她掀起眼皮,眼睫從他的眼前掃過,露出那雙清澈淡然的眸子來,顯然已經穩下心神了,“本宮目前的計劃裏,隻願幫你治好心疾。”


    “僅此而已?”玖尊的目光沒有絲毫變化,似乎早有預料並不意外。


    舞驚鴻勾唇一笑,攝人心魄,“僅此而已。”


    玖尊這才退開,順手將她手中酒壺拎了過去,高高地舉起酒壺,仰起頭,清澈的酒水就那麽自然而精準地流出來,盡數入了他口。


    “哈哈哈哈!好酒!”也不知喝了多少,他忽的甩著酒壺站起身來,腳下踉踉蹌蹌在瓦片上踱起步子,“月下有酒有佳人,豈不美哉!”


    舞驚鴻無奈地搖搖頭,她可不信這修羅王是真的醉了,隻是他做出這般模樣,怕是今晚不願配合她了。


    也罷,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就讓他緩上一緩。


    又看了一眼月光下在屋頂灌酒的某人,她再次小心地挪迴了天窗,悄悄地迴到自己房間去了。


    夜已深,偶有蟲鳴三兩聲,伴著更夫梆子響。


    床幔忽然抖動了幾下,很輕很輕,舞驚鴻卻還是被驚醒了,她睜眼的時候,餘光中有一抹銀光。


    她心中警鈴大響,身體卻比頭腦先一步動作,滾到床的另一邊去,順便將挺有分量的針頭扔了過去。


    “當”一聲響,刀尖磕在木枕上,木枕“咕嚕咕嚕”地在地上滾了一圈。


    許是沒有料到會將她驚醒,原本要悄無聲息進行暗殺的刺客這時候不得不與她麵對麵了。


    “你是什麽人?!”她心中很是驚駭,麵上卻鎮定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預料中的,刺客一言不發,直接舉刀相向,舞驚鴻眯起眼冷哼一聲,身形卻是躲也不躲一下,“既然你自己找死,那便怨不得本宮了。”


    “噗”一聲輕響,舞驚鴻淡淡地看著刺客緩緩倒下。


    “殿下!”魏霆跪步向前,“隻此一人,外間沒有埋伏。”


    “好,把他帶走仔細查看,也許會有什麽信息。”


    “是!”


    輕唿一口氣,舞驚鴻緩緩靠在床邊坐下,這時候才發覺自己雙腿抖得厲害。


    她可不能死,這條命是她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是她熬過了三個年頭才得來的,是她要用來做大事的!


    沒事的,沒事的,要習慣,以後會越來越多,越來越複雜的。


    她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慢慢地,困意再次席卷而來。


    次日晨,她鼻尖嗅著淡淡的血腥味,漸漸清醒過來。就在離她床邊三步遠的地方,還留著一小攤血跡。


    “殿下。”門外是赤芒的聲音,她迴應道,“我沒事,昨夜進了賊,已經被處理掉了。”


    “是屬下失職!”


    “不關你事,這賊人怕是在此逛過很多次,熟門熟路地繞過了你的人。”舞驚鴻揉揉肩頭起了身,“進來吧,你不是說昨日有人下了拜帖嗎?”


    “是朔國的明月冬。”赤月推門進來,先行了一禮,這才走近,伺候舞驚鴻洗漱更衣。


    朔國皇後明月西,乃陳國最小的公主,雖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卻自主請纓來朔國聯姻。她到朔國剛剛三年,就將一位名不經傳的小宮女認作義妹,並為其改名為明月冬。


    “見過公主殿下。”


    直到明月冬站在自己麵前了,舞驚鴻還是想不明白,朔國皇後為何要認她做義妹。


    這樣一個柔美可人的小姑娘,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小姑娘,難道不會被朔國皇帝看上從而入了朔國後宮嗎?身為皇後難道一點都不擔心嗎?


    想必,明月西是有自己的目的。


    “不知怎麽稱唿姑娘?”舞驚鴻端著得體的笑容,沉著以對。


    “若公主殿下不嫌棄,稱一聲冬兒姑娘便可。”明月冬嬌俏的小臉也端著笑,卻是開心的,“聽尊哥哥提起公主殿下聰慧過人,非一般女子可比,冬兒實在好奇,便自作主張前來看望,公主殿下可要幫冬兒保密呀!”


    那神情那語氣,倒像是在向自己撒嬌。舞驚鴻含笑點頭,“冬兒姑娘放心,本宮一定保守秘密。”


    “那冬兒就多謝公主殿下了!”明月冬喜出望外,笑得更加開心了,“公主殿下果然十分善解人意,冬兒都十分喜歡,難怪尊哥哥……”


    見她聲音漸落,麵上有些許尷尬,舞驚鴻抬手示意赤芒,換了話題,“既然冬兒姑娘來了,那便嚐一嚐本宮的花茶吧。夏日即將過去了,這菊花茶還是很香甜,祛一祛體內暑氣也是好的。”


    明月冬彎彎的眼,彎彎的唇,乖巧地接了赤芒遞過去的茶水,規規矩矩地抿了一口,“謝謝公主殿下,冬兒真開心!”


    舞驚鴻微微挑眉,很快平複了下來,端莊地笑道,“開心就好。”


    明月冬與她見麵前後不足一刻鍾,竟這麽嫻熟地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不論她此行目的何在,隻是這種親近人的本事卻是很值得注意的。


    就這樣閑聊了半個時辰,明月冬禮貌地起身告辭,“多謝公主殿下的款待,冬兒這就先行告退了。”


    “請。赤芒,送一送冬兒姑娘。”


    臨行之前,明月冬停在門口,遙遙地又是一禮,舞驚鴻也笑著迴應一番。


    赤芒很快迴來,淩厲的目光滿懷猶疑,“殿下,雖說她是朔國使者,這也太過殷勤了吧?再說,離南宮將軍的婚期還有月餘時間,她這個時候就來拜訪殿下,究竟是何用意?”


    舞驚鴻淡淡笑道,“不過是來見見我,掂掂我的斤兩罷了,畢竟對他們而言,修羅王是個殘暴可怖的戰場修羅,而我身中奇毒還與之同行雨國,前後共處了幾個月——僅衝著這一點,他們也會好奇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赤芒點點頭,接著匯報說,“屬下等調查發現,兩個月以來,大批他國人士或明或暗,前後進入了帝都,仔細說來,怕是其他十七國人都有。”


    舞驚鴻頷首低吟,“十八皇亂結束三年了,三年間大家都在休養生息,姑且算是安寧。這一次,怕是有人按捺不住,想要收迴點戰亂中的損失了……”


    “說起損失,誰都沒有雲國損失大!”赤芒眸色凜然,“陛下和娘娘都不是強硬之人,屬下擔心雲國一再忍讓,會被那些狼心狗肺之輩吞個幹淨!”


    “放心,有我在,誰也別想損害雲國絲毫利益!”舞驚鴻胸有成竹地端著笑,單手撐在臉側,淡然地平視前方,“敢打雲國主意的家夥,我要讓他血本無歸!”


    不,她要為雲國創建最安樂的環境,她要父皇母後高枕無憂,她要雲國百姓們可以夜不閉戶——她要雲國漸漸站立在其他十七國之上!


    一切攔路者,她定不會手軟!抽薪止沸,斬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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