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之間,衛瑄伸出手,喃喃道:“水。”


    然而叫了好幾聲,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他覺得頭痛難忍,幾乎要炸裂了,然而強大的自製力卻叫他生生的忍了下來。


    睜開眼睛,好容易穩住,卻看到的是空無一人。


    桌上的紅燭已經燃燒殆盡,流了一灘的眼淚,凝結成塊。


    他心一沉:“來人!”


    聲音無比沙啞。


    外麵的人這才聽到動靜,匆匆走了進來。


    他揉著酸脹的鬢角:“姑娘呢?”


    進來的婢女們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臉茫然。


    衛瑄睨了一眼,心頭更是暴躁,不耐道:“我問你們話呢,各個都啞巴了不成?”


    “迴王上,昨夜王上吩咐我麽不得靠近,一直到剛才才聽到屋裏的動靜,這才進來。所以,姑娘的蹤影,我等也不知。”


    衛瑄一聽,手頓時停住。


    “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雙眸一暗:“還不去找!”


    婢女們嚇的壺關而出,紛紛去尋人去了。


    衛瑄剛站起來,卻因為劇烈的暈眩,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他的酒量,自己最清楚,若是現在還不明白被阿蠻給設計,那他算是白活了。


    “阿蠻,阿蠻!”


    衛瑄心中發恨:“難道你就這麽不願意留在我身邊?”


    他決定,若是等找迴來阿蠻,不管她願不願意,今晚也一定要了她,省的她再生出別的心思。


    可當迴來的人都一臉驚恐的時候,他終於慌了。


    “沒找到?”


    “沒找到是什麽意思?”


    見衛瑄勃然大怒,婢女們戰戰兢兢:“迴王上,整個宮中都找遍了,可是,沒有瞧見阿蠻姑娘。”


    “去鹿苑,去柳園,每個都去找一遍。她腿腳不好,能跑到哪兒去。”


    下麵一個婢女壯著膽子:“王上,會不會,是出宮了。”


    “出宮?”


    “不會,不會的。”衛瑄心底徹底的慌了,就好似有個無底洞一樣,嗖嗖的漏著涼風。


    正在這時,兩名侍衛拎著一個男子進來。


    “迴王上,有人舉報,昨晚在此人手中,放走了一輛馬車。”


    衛瑄一聽,頓時起身,上前拎起他的領口,狠狠道:“說,你將誰放走了?”


    那士兵嚇的瑟瑟發抖:“王,王上,是陳,陳美人,說宮中的東西用的不合適,叫人從衛國送了過來。我見她除了一個趕車的婢女,並沒有其餘可疑的人,便,便放走了。”


    衛瑄的手猛然一鬆。


    婢女,婢女。


    不消說,那婢女定然是阿蠻了。


    她的腿不能走路,所以才選擇了馬車。


    衛瑄閉上了眼睛。


    耳邊還有那人不斷求饒的聲音,聽的跟蒼蠅一樣,在心頭嗚嗚嗚的飛著。


    揮了揮手:“拖下去!”


    士兵的哭聲忽然變大,漸漸的,又越來越小,終於,聽不到了。


    下麵的人都知道,他定然是要沒命的。


    然而誰也不敢為他同情,畢竟自己的腦袋還在脖子上麵懸掛呢,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變成下一個他。


    許久,衛瑄終於睜開了眼。


    “傳令下去,明日便起兵,駐紮渭水!”


    他捏著手中的把件。


    那是他親手為阿蠻雕刻的簪子,原本是打算昨晚送的,結果還沒等說出來,便被她給迷暈了。


    “陳恆!”


    他目露兇光,恨恨道:“你我之間,便用國與國來賭這一吧了。”


    發生在衛國的一切,阿蠻並不知道。


    她一邊提防著外麵,怕有人聽牆腳,一麵小聲的跟陳燕交代。


    “我方才與你說的事情,你都聽明白了?”


    陳燕點頭。


    “那好,這幾天,但凡有機會,你就跑,知道嗎?”


    陳燕先是點頭,而後又搖頭。


    “我若是跑了,你怎麽辦?”


    “你不消管我,我自有辦法。“


    “不行!”陳燕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不能丟下你管的,宣揚出去,我還要不要臉了。“


    阿蠻真是無語。


    這姑娘連蒙帶騙的將自己哄到這兒來,若不是前頭的這些個破事,至於現在淪落到這種境地。現在倒好,又討論起君子風度的問題。


    不過這小姑娘看樣子也是被嚇的不輕,到現在雖然說話口氣不小,可還是警惕的望著周圍。


    畢竟才十四歲啊。


    自己十四歲的時候,跟著洛英兩人,沒心沒肺的,還在想著要吃遍朝歌城的東西,一起遊曆大好山河呢。


    她心頭一軟:“放心吧,我自己真的會沒事的,我腿腳不便,倘若你真是帶著我,沒準我們兩人真的要死在路上了。你現在迴去報信,沒準還能搬迴來救兵救我。”


    陳燕被她說的有些猶豫了。


    阿門決定再加把火:”再說了,你現在要做的是,比這個更偉大,更有意義。陳國那麽多的百姓,生死存亡,都寄托在你的身上,這種關頭,又豈能優柔寡斷,兒女情長呢?“


    陳燕被她說的熱血沸騰,最終下了決心:“好,那我到時候找機會迴去報信。”


    見她終於被說動,阿蠻心頭猛然一鬆:“好,我相信你可以的。”


    搞定了這件事,兩人接下來心情都好了一些,便開始閑聊起來。


    “那個,王後,我可以,叫你姐姐嗎?”


    陳燕的聲音有些猶豫,夾雜著心虛。


    畢竟,自己這事辦的的確有些不地道了。


    也怪她,將一切都看的太簡單,阿爹說過,兵者,詭道也。外麵的世界壓根就沒有她想的那麽簡單,這下好了,吃了個大虧。


    一想到這兒,就有些羞愧。


    她為了一己之私,破壞著人家夫妻兩人的關係,到頭來,還要靠著阿蠻舍身救她。


    一瞬間,陳燕便有些慚愧了,同時,對阿蠻的那種厭惡漸漸淡去。


    患難方能見知己,說的也不過如此吧。


    “可以啊。”


    聽阿蠻的聲音輕鬆,陳燕心中卻不是滋味。


    “其實,其實我並不知道是長公主,你相信我。若是知道的話,我一定不會這麽做的。”


    她還在信誓旦旦的發著誓,阿蠻卻已經打斷了她的話。


    “我信你!”


    “啊!”


    看陳燕傻乎乎的樣子,阿蠻的麵色不禁鬆動,唇角輕輕上揚。


    多麽好的年華啊。


    十四歲,花一樣的年紀,做事衝動,不顧後果,憑著一腔真情真心,以為能走遍天下,到最後,與良人為伴。


    可這世間,又怎會一切都是風平浪靜,隨心所欲呢。


    她品嚐到了惡果,洛英也香消玉殞。但不知怎的,看著陳燕的這張稚嫩臉龐和茫然表情,她忽然生不起來氣了。


    好似看到多年前的自己一樣。


    “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雖然有些頑皮,不過卻是心係國家,不會眼睜睜看著不軌之徒去侵犯它,打它的主意的。”


    陳燕被她誇的麵皮都要燒起來了。


    心底卻美滋滋的。


    從前在家中的時候,她是家中的嫡長女,下麵還有幾個庶出的弟弟妹妹,他們都屬於很會裝的,特別是庶妹,整日裏都是一副乖巧的模樣,瞧著別提多慪人了。


    偏生阿爹就喜歡那樣的,經常拎著自己的耳朵說不像個女孩子。


    有時候,庶妹還會故意的將東西弄壞,或者是故意摔跤,然後裝出十分委屈的樣子。阿爹就以為是她幹的,責罰於她。


    沒想到,自己認為是情敵的人,卻會對她說這句話。


    陳燕的眼角有些濕潤,不過卻不想沒出息的讓她知道。


    畢竟,她們還是情敵呢。


    一夜無眠。


    臨淄的清晨帶著些許的涼意,在稀稀拉拉的聲音中,阿蠻醒了。


    她聽了一會兒外麵的動靜,推了推陳燕的身子。


    陳燕昨兒受了這麽大的衝擊,心中百轉千迴的,到了快早上的時候,才昏昏沉沉合上眼,這會兒壓根醒不了。


    “陳燕,快醒醒。”


    陳燕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嘟囔:“幹嘛啊,我困著呢。”


    起床氣犯了。


    阿蠻卻沒耐心解釋這些個,叫她:“你聽外麵。”


    陳燕嘟著嘴巴,揉著眼睛,過了一會兒,忽然怔住,而後,興奮的大叫,卻在要說出來之前,被阿蠻趕緊噤聲止住。


    她這才想起來,高興的擰了自己大腿一把,才沒叫出來。


    “下雨了!”


    陳燕長著口型。


    阿蠻眼睛裏麵含著笑,沒錯,下雨了。


    臨淄城外,有一條護城河。


    而昨天阿蠻看了一下地形,那條河,正好經過這裏。


    這河水順流而下,不消一日,便會匯集到另一條河中,沿著不要半日,就可到渭水。


    那便是陳國的地界了。


    齊婉華心思縝密,卻怎麽會犯這麽一個錯誤呢。


    原來臨淄不比陳衛,緊貼著渭水,平日裏這條護城河的水也並不多,門口的河渠,說是河渠,倒不如說是一個深深的淺水溝。


    昨日阿蠻還在感歎,跟陳燕說,就算是逃出去的話,她一個女孩,也很快會被人追上。若是能天降大雨就好了。


    陳燕不解問,在聽阿蠻說若是降雨量夠大,便可以將門口的水渠到滿,這樣的話,便可以乘著輕舟,順流而下。


    陳燕覺得她簡直是在癡人說夢,阿蠻卻擰著眉頭,說天黑壓城,不消三日,定然有大雨。


    隻不過,內心卻期盼著雨越早越好。


    沒想到,天隨人願,第二天一大早的,雨便來了。


    她心中歡喜的很,可是兩人歡喜過後,又犯愁了。


    跑之前,得先想辦法弄一條船啊。


    阿蠻想了想:“臨淄縱然再雨量少,也不可能幾年沒一迴,我瞧著這莊子是有些年頭的,想來定然是在哪兒備的有的。這兩天,你要做的就是想辦法尋摸出來。”


    被幽禁的第三天,事情便有了轉機。


    先是一大早,不知道外麵怎麽的,有一幫人闖了進來,聽說是村民,不過他們卻草木皆兵,怕是遇到了細作。當時就派了大部分人馬過去追查,隻留下兩人在這兒。


    可饒是兩人,可有些麻煩。


    阿蠻咬著唇,想了想,將手上的戒指取下來。


    “這裏麵是迷藥,吃了能讓人昏迷,如今吃是沒法叫他們吃了,你像個法子,灑過去,能叫他們吸進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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