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的肚子,一如比一日大了起來。


    自從偷聽到那日阿爹阿娘的談話,我便決心要對阿爹的態度改善一二。


    隻是沒想到,才剛撲在他懷中撒了個嬌,還沒來得急使出別的手段,阿爹便當真臉紅了。


    然後......


    我捏著手裏的桂花糕,將最後一片喂入口中。


    阿娘總是不叫我吃這些甜的,怕對牙齒不好。可現在我有了秘密法寶,便是阿爹。


    他也知道阿娘是不叫我吃的,可卻總是抵不過我的一個眼神,對著阿娘陽奉陰違,私下可給了我不少糖糕呢。


    “阿酒,阿酒!”


    門外,傳來了阿娘的唿喚聲。


    我應聲:“阿娘,我來了。”


    然後,站起身來,排掉身上的那些個食物渣滓,船上鞋便往出去跑。


    “阿娘,我來啦。”


    可是沒想到,我阿娘身後,還站著一個人。


    一個麵白無須,看上去卻有幾分像風道骨的男子。


    他生的很好看,不過比起我阿爹還是要遜色不少。


    畢竟,天底下能比他好看的人還沒出生呢。


    “這邊是你的女兒?”


    他說話聲音十分淡雅,不過看我的眼神卻很是好奇。


    “是啊,叫薑酒,我們都叫她阿酒。”阿娘笑著說完,對我催促道:“阿酒,這是娘的師父,快叫師公啊。”


    師公?


    我看了一眼那個年輕的男人,有些不可置信:“他?這麽年輕的師公?”


    不是說,這個人看起來也就是跟我阿娘差不多大,讓我叫他師公,豈不是占了我和阿爹的便宜。


    “哈哈哈。”


    那男人忽然笑了。


    他走到我麵前,蹲下身,望著我,笑眯眯道:“小家夥,你覺得,我不像是你阿娘的師父咯?”


    “我不叫小家夥。”


    我皺著眉頭,糾正:“我叫阿酒1"


    “好好好,阿酒!”


    他的脾氣看起來倒是不錯,一點都不惱怒,而是隨著我:“阿酒。”


    嗯,至少能不因為我是小孩子而隨意敷衍,這一點,我還是很喜歡的。


    “師公的話,不應該是那種滿麵白須的人嗎?”


    我望著他光潔的下巴,下了定論:”那些不過是個年少時沒多大出息的沽名釣譽之徒,熬到頭發胡子發白了也隻有靠著年紀去糊弄事兒了。“


    “不會吧。”我有些疑惑的望著他:“可是你這樣的,也實在是讓人......”


    “那阿酒是更想要什麽樣的師公啊?”


    我望著他那張趕緊俊美的臉,又想起村子裏那位德高望重,被人稱為老神仙,滿麵皺紋的老頭。終於還是遵從內心的指著眼前人。


    “哈哈哈,孺子可教也。”


    他一把將我抱起,對阿娘興衝衝道:“阿蠻,你這閨女,我瞧著倒是比你小時候性子要討巧多了。”


    娘扶著腰走過來,接過他手中的包袱,對我道:“阿酒,快下來,你師公上了年歲了,別再折了腰。”


    師公的臉頓時黑了下來。


    同時,抱著我的胳膊更是收緊,安慰我道:“阿酒放心坐著,師公就算是抱著一天也不累。師公的身子,可比你那個軟綿綿的病美人爹強多了。”


    阿娘噗嗤一笑:“師父,這麽多年過去,您這小心眼的毛病,卻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呢。”


    她在前麵走著,師公忙不迭追上去,老臉有些赫然:“老夫什麽時候小心眼過了,你這丫頭,怎麽當了娘嘴上還是沒個把門的,別再叫孩子聽到。”


    說罷,抱著我,騰出一隻手從懷裏摸出一個紙包:“阿酒,這是師公從山下給你買的麥芽糖,你阿娘小時候最喜歡的便是這個,為了一根糖果,常常欺負漁村的孩子......”


    “師父!”


    阿娘在前麵跺腳:“咱們倆到底是誰嘴上沒個把門的。”


    師公嘿嘿一笑,不再言語。


    我接過那紙包,心中開心極了,可一打開,眼淚差點沒出來。


    “師,師公!”


    我將紙包放在滿臉不解的他眼底下:“看啦,糖都化了。”


    可不是,那麥芽糖現在全部稀湯湯黏糊糊的掛在紙上,根本沒法吃。


    “瞧我!”


    師公一拍腦門,有些不好意思:“許久沒買過這些玩意兒,竟然忘了這東西怕熱,阿酒,不然師公明兒帶你下山,再給你買一個。”


    我伸出手指頭:“五個!”


    “好丫頭!”


    他揚眉,緊跟著哈哈哈大笑起來:“這副打家劫舍的模樣,別說,還真有幾分當年你娘的風範。”


    也不顧阿娘在一旁氣急敗壞,摸著光潔的下巴就開始笑起來。


    快到晌午的時候,阿爹也迴來了。


    他手裏拎著魚簍,我眼前一亮,立馬衝上去。


    阿爹是釣魚的高手,每每從不空手,定有肥美的魚可以吃。


    “阿爹!師公來啦!”


    我跳著上前,一下子躥到阿爹身上,嗅著他的清香。


    阿爹的身上並不像其餘人那樣,臭烘烘的一股子汗味。總是清爽的很,跟仙子一樣。


    他一手托住我,大步向裏麵走。在院子裏看到師公的時候,點頭示意,卻並沒有叫他。


    倒是師公開口:“迴來啦!”


    阿爹沒有迴答,而是徑直走到廚房裏。


    我望望阿爹,又看了看師公。


    “阿爹怎麽啦。”


    我沒有發出聲音,用口型問他。


    師公苦笑,走過來,摸著我的腦袋,歎了口氣。


    怎麽了這是?


    家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晌午吃飯的時候,在瞧見桌上那一鍋肥美的魚湯時,我頓時一蹦三跳:“阿娘阿娘,快給我魚眼睛!”


    說罷,自己就要拿筷子去戳。


    阿娘笑著拍了一下我的手:“阿娘是怎麽跟你說的?”


    我這才想起來,扁著嘴:“師公請上座!”


    師公一愣,緊跟著連連擺手:“無礙無礙,都是自家人。”


    “那可不行,長幼有序,這可是師父你從小掛在嘴邊的。”


    師公訕訕:“沒想到你還記得這些,哈哈哈,那不過是為師怕搶不過你,故意說的,如今你這樣樣都比從前好,自然不需要如此了。“


    我好奇的追問:“師公,我阿娘從前過的很苦嗎?”


    “啊,哦。”師公點頭:“你阿娘跟我在荒山野嶺的,沒吃到什麽好東西,還好現在有你爹爹。”


    “師父快別這麽說。”


    阿娘感慨:“無論如何,在碧山那一段歲月,是我最好的童年記憶。若是沒有師父,便沒有我的今日。而今師父這麽說,叫我情何以堪。“


    師公訕訕:“是我說錯話了,哈哈哈。”而後,偷偷的瞄了阿爹一眼。


    而阿爹則淡淡的夾起一塊兒蒜瓣肉到阿娘麵前的小碟子裏:“早上就沒吃多少,別餓壞了。”


    而後道:“都吃吧,一會兒涼了。”


    師公連忙拿起筷子,一麵吃一麵看,結果沒留神,把自己的嘴巴給燙了。捂著疼的眼淚都要出來了,阿娘欲起身去給他拿草藥來,結果被阿爹按住:“你吃,我去。”


    師公的臉上頓時露出苦相:“阿蠻,你看......”


    “師父放心吧,那事過去那麽久了,我們早就沒有放在心上。陳恆就是這個性子,對誰都冷淡的很,卻並沒有壞心,師父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他。”


    師公沒有言語,不過看阿爹的眼神跟耗子見了貓一樣。


    我有些好奇,師公看上去,好像有些怕阿爹似的。


    這個問題,還沒來得急等我問呢,就知道了答案。


    晚上,師公在西屋睡,我也早早的被阿娘洗幹淨,放在了炕上。


    正當睡衣來襲時,簾子一動,隨著一股子清香襲來,我精神猛地一陣,阿爹來了。


    “都已經入秋了,怎的還用井水洗澡,別再過了病氣。”


    相比較阿娘柔柔的聲音,阿爹的聲音也帶著暖意:“無礙,每天早晚也都習慣了。”


    然後過來坐在阿娘的身邊:“今兒怎麽樣,她有沒有調皮?”


    我心中立刻警鈴大作,迴想今兒這一天我有沒有犯什麽錯。


    不過,即便是犯錯,阿娘也一定會庇護我的。


    果真。


    “阿酒現在懂事了,不知道多乖呢。”


    阿爹輕笑:“那日你說過,我也想了,阿酒終究是個女孩子,咱們不該對她要求太嚴。女孩子終究是要疼著的,往日我有些嚴厲,從今往後,她縱然是調皮,我也多包容些。”


    而後,大手摸上阿蠻的肚子:“我是問,這個小家夥,有沒有調皮?”


    阿蠻有些赫然:“許是今兒知道來客人了,倒是老實許多,沒有累我。”


    陳恆歎氣:“從前生下瑾兒的時候,我便發誓,這輩子再不叫你受這般苦。卻沒想到,一個接一個。”


    “這怪誰。”阿蠻瞪眼:“說的好像還都是我的錯了。”


    “好好好,是我的錯。”陳恆瞧瞧在她耳邊:“都怪夫人太迷人,叫為夫的把持不住啊。”


    “去去去!”


    阿蠻頓時麵紅耳赤,連忙去看躺在一旁的女兒。發現她已經熟睡,這才鬆了口氣,埋怨道:“阿酒如今也大了,在她跟前說話萬不可跟從前一般。“


    說罷,又道:“從前你見你,以為你是個謙謙禮遇貴公子,哪想到今日這般沒臉沒皮的樣兒。”


    陳恆攬著她的腰,懶懶道:“你是我夫人,我若是對你都要這般,那該多無趣。”


    又撩了一根她的發絲放在鼻尖輕嗅,聲音有些沙啞:“今晚,可......”


    阿蠻臉一紅:“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這個。”


    陳恆有些委屈:“我隻是想要親親,夫人想哪兒去了。莫非,夫人是想要?那可不成,如今孩子還在腹中,何況阿酒還在,你我切不可帶壞女兒。”


    阿蠻被他氣的頓時想要吐血,正要嗔他,卻被忽然抱住,緊跟著,就是他溫柔的聲音。


    “阿蠻,謝謝你。”


    “謝謝你,替我生了三個這麽乖巧可愛的孩子。”


    “傻瓜!”


    阿蠻的眼眶也有些濕潤:“不知璟兒如今如何了,陳宮複雜,我們做爹娘的,卻那麽自私的將他一個孩子留在那兒。”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一想起那個從生下來就離開自己身旁的兒子,心中便疼的厲害。


    “好了,不哭了。”


    陳恆抬起她的臉,用手帕溫柔的擦拭去她眼角的淚:“司徒說了,璟兒在做王上,要比我有天分的多。再說還有那麽多人的一旁輔佐,他一定會好好的將陳國帶的越來越好的。”


    阿蠻點頭,繼而感慨:”也不知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再見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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