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之間的歲月,終於恢複了平靜。


    而過了第三個月開始,本以為一切都已經步入正常,卻沒有想到,阿蠻忽然開始孕吐起來。


    “王後的身子有些弱,這是正常的。隻要等到月份再大一些,就不會這樣了。”


    陳恆卻不管這個,他著急的很:”可是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這個。”禦醫斟酌了一下:“許是一兩個月,也或者,是三五個月。”


    陳恆大驚:“那不是要吐到生產之前?”


    “這樣的情況,也不是沒有。”


    禦醫還要說話,卻被陳恆煩躁的揮手:“下去吧。”


    “是!”


    禦醫走後,陳恆握著阿蠻的手,看著她消瘦的麵龐和因為嘔吐而泛紅的眼圈,心裏難過極了。


    “我真後悔要這個孩子了。”


    “噓!”


    阿蠻連忙伸手去捂他的嘴。


    “別說,他會聽到的。”


    陳恆皺著眉頭,盯著她的肚子,眉頭都糾結到一塊兒去了。


    “他太頑皮了,這樣讓他的母親受罪,出來之後,我定是要打他的。”


    阿蠻一笑:“你越是嚇唬他,他反而越是不出來了,看你怎麽辦。”


    陳恆束手無措,隔著肚皮,他還真是不能拿他怎麽辦。


    說著說著,阿蠻忽然臉色一變,陳恆連忙拿過痰盂,她接著便開始吐起來。


    這迴吐的更是厲害,將膽汁都吐出來了。


    陳恆看的心疼極了。


    “不行,總還是要想個法子,不能就這麽一直吐下去啊。”


    他焦急萬分:“一會兒我叫所有的禦醫都來,若是禦醫不成,便在城中懸賞,看看誰能治這個,重重有賞。”


    阿蠻這迴終於停下來了,嘴巴裏都是苦的,聽到這個,勉強一笑:“又說傻話了不是。”


    隻是孕吐,便弄的這樣大張旗鼓,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得了絕症呢。


    “我隻要你好好的。”


    陳恆望著她:“阿蠻,你一定要好好的。”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阿蠻吐的這樣厲害,是跟她身體裏的餘毒有關。然而禦醫卻說貌似並沒有關聯,隻不過他才疏學淺,也看不明白。


    他擔心極了,隻要一想到,阿蠻可能會長眠不醒,心口就鈍鈍的疼。


    從她開始吐到現在,阿蠻清減了些,陳恆反而瘦的更加厲害。


    阿蠻眼尖,瞧見自己的汙穢濺了一些在陳恆的袖口上,頓時臉紅,拿出帕子給他擦拭,又催促他去換衣裳。


    “往後這種事,你無須親力親為。”


    陳恆隨意將外麵的衣裳脫下,穿著中衣,坐在她身側。又端來溫水伺候她漱口,放下之後,才道:“你現在這麽辛苦的懷著我的孩子,我若是連這點都嫌棄,還算是人嗎?”


    阿蠻摸著肚子:“寶寶,你聽到阿爹說什麽了嗎?”


    陳恆忽然正色:“你若是再頑皮,出來我鐵定打你。”


    嚴肅之色,與方才同阿蠻說話,判若兩人。


    閑暇時,兩人也會聊起肚子裏的孩子是男是女。


    “我希望是個男孩。”


    阿蠻如是說。


    其實兩人還是有壓力的。


    叔公和舅公仿佛已經篤定了會是位小王子,甚至整日開始研究族譜,幾個名字都是男孩子的。


    舅公不消說,什麽小靴子小弓箭,弄的阿蠻心理壓力大極了。


    萬一,是個女孩子呢?


    原本以為陳恆會安慰幾句的,卻沒有想到,他淡淡道:“我也希望是個男孩子。”


    “啊!”


    阿蠻有些驚訝,緊跟著,後一句便是:“這樣以後你便不必再生了。”


    “我才不要呢。”


    她心裏甜絲絲的,嘴上卻道:“我還想要多生幾個,同他作伴,不然的話,多孤獨啊。”


    陳恆沒有言語,過了一會兒,阿蠻又有些擔憂了。


    “可若是個姑娘呢?”


    陳國現在有多麽期盼一個公子,她是比任何人都知道的。


    想起叔公的道歉,舅公的負荊請罪,她就倍感壓力。


    “不必這麽緊張。”


    陳恆安慰她:“你生的是我的孩子,不是陳國的。隻要我喜歡不就行了?”


    話雖如此,可她還是異常的緊張。


    因為這個,就連孕吐都跟著減輕了。


    可到了八個月的時候,就開始難受了。


    她原本就瘦,肚子又迅速的大了起來,整個人都跟著開始不舒服了。


    圓圓的肚子好似一口鍋扣著,阿蠻的腿也開始浮腫,走路總是需要人攙扶。


    陳恆已經徹底的不去前朝了,一心在陳華宮陪著她。


    每天都要給揉捏揉捏,將她的小腳放在腿上,認真的給按著,一邊皺著眉,滿是心疼。


    最難以啟齒的,還是晚上。


    八個月的肚子,壓迫的十分頻繁,她一夜總要起來好幾迴。


    陳恆不放心別人,總是要扶著伺候她去。


    便是脫褲子,都由他來做。


    縱然是夫妻,也不好意思的,阿蠻好幾迴都想要自己悄悄的去。無奈他睡覺警覺,剛一動,就醒了。


    到最後,阿蠻也隻有說服自己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第九個月的時候,開始頻繁的胎動了。


    肚子一陣陣的發緊,緊繃的又圓又亮,都能清楚的看到一個小拳頭鼓出來。


    宮中有經驗的說,這是孩子的手,若是細長的,就是孩子的腳。


    又笑著道:“肯定是位彪悍的小公子,瞧瞧,多能折騰。”


    是啊,可真夠折騰的。


    阿蠻現在已經開始吃不了多少東西了,肚子裏的孩子時不時的來一下,感覺喝下去的水都在嗓子眼裏。


    每迴隻要一動,陳恆就摸著,然後皺著眉頭。


    “瞧你。”阿蠻笑著去撫平她的皺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喜歡他呢,一個勁兒的皺眉。”


    陳恆抬起臉,認真道:“他這麽折騰你,我真不知道該不該喜歡他了。”


    阿蠻失笑。


    十月懷胎,終於瓜熟蒂落。


    這一胎懷的艱難,阿蠻甚至都做好了打持久仗的準備,誰知道這個小家夥會不會再折騰個三天三夜的。


    禦醫更是準備好了參湯之類的,隻等著萬一時間太長,皇後熬不過去,就用參湯掉著。


    沒成想,才兩個時辰,就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


    “哇哇哇哇!”


    陳恆還發愣呢,忽然聽到裏麵有人出來,抱著一個繈褓,滿麵喜色:“恭喜我王,賀喜我王!”


    “我陳國有後啦!”


    阿蠻感覺肚子裏猛然一鬆,緊跟著便有個東西出來了,她心中想著,這孩子這麽聽話,一定是想快些出來看他父王的。


    她也想親親他,抱抱他,可是緊跟著,便感覺到身下一熱,緊跟著,眼前一黑,便不知道了。


    陳恆正準備伸手去抱那個孩子呢,忽然聽到裏麵傳來一聲尖銳的叫聲,頓時連孩子都顧不得去看,立刻衝了進去。


    進去之後,便聞到了鋪天蓋地而來的血腥味。


    他怔怔的站在那兒,看著屋裏人的滿麵驚慌,還有那一盆一盆的血水。


    他覺得手腳冰涼,舌頭發麻,想要上前,摸一摸還躺在榻上人的臉,可是卻如何也抬不起腳步。


    那感覺,就好似麵前一堵無形的牆,隔斷了兩人之間的路。


    身後的嬰兒還在哇哇的哭,似乎是隱隱感知到了什麽。而禦醫的慌亂,婢女的哭聲,還有,阿蠻那蒼白的臉。


    陳恆毫無血色的望著她,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已經隱隱感覺到,似乎有什麽最重要的東西,要漸漸的離自己而去了。


    衛國,朝歌。


    一處清幽的院落中,隱隱能聽到裏麵的歡聲笑語。


    “慢些,慢些。”


    三個孩子在前麵笑著跑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婦人在身後追著。忽然,那個最小的孩子一下子摔倒在地,哇哇的開始哭起來。


    婦人心疼極了,便要上前去抱,卻沒想到,一個寬厚的身影過來,對那孩子道。


    “站起來!”


    婦人心疼的很,小聲道:“將軍,他才兩歲,還小呢。就讓我去抱起來吧。”


    周行搖頭:“他是我周家的兒郎,怎麽能這麽懦弱?男兒流血不流淚,我要他自幼便記住這句話。”


    說罷,又對著他:“站起來。”


    稚童看著小山一樣的漢子,又聽到爹娘的對話,知道自家爹爹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便忍著疼,扁著嘴爬起來。


    “真棒!”


    周行抱住他,道:“要記住,以後再遇到什麽,不許隨便哭知道嗎?你是個男孩兒,家中的兩個姐姐還需要你保護呢。”


    稚童眼睛裏麵還噙著淚花,懵懂的點了點頭。


    “好了,去玩吧。”


    一旁的兩個女孩兒走過來,叫完爹爹之後,拉著弟弟:“走,姐姐帶你去打棗兒吃去。”


    待三個孩子走後,周行才轉過身,麵對婦人。


    “我平日裏鮮少在家中,疏忽了對他的管教。”


    周行歎氣:“男孩子不可養的太嬌了,不然日後定難成大氣!”


    婦人點點頭,偷偷的看著門外,眼圈有些泛紅。


    周行歎了口氣,將手握著她的手上。


    “蘭若,我知道,你生他的時候虧了身子,往後再難又孕,所以就對他難免看重些。”


    “可你要知道,他是我唯一的兒子,可是日後周家的繼承人。如此綿軟,日後我不在了,他可怎麽辦?”


    蘭若抬起頭,有些慌亂:“將軍為何要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不知道,或許是預感吧。”周行歎了口氣:“你也知道,我王誌在天下,這些年來,一直征戰。我並非是神,總是有刀槍無眼的那一日。“


    蘭若害怕極了,連連道:“不會的,將軍是戰神,戰神怎麽會有事呢?”


    周行一笑,沒有再跟她繼續掰扯下去,而是吩咐:“擺飯吧,下午我還要入宮一趟。”


    蘭若沒有再爭執,扭頭便去準備了。


    周行看著她的背影,而後,去屋裏換了一身鬆快的衣裳。


    這個女人,是他在越國的戰場上救迴來的。


    當年的征伐越國之戰中,當他趕到越王的宮殿中時,戰火已經將往日的輝煌燃燒殆盡。


    越王宮殿中處處都是死屍,鮮血汩汩,匯成小河。


    他木然的看了一眼,尋找著衛瑄要的東西。


    然而,沒有找到那東西,反而是在一個隱秘的衣櫃裏,尋到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


    她一看周行,就開始下跪起來,說自己隻是被越國虜來的一個女子,這些年來一直關押在這兒,不得反鄉。


    她叫蘭若,是越王從民間虜獲來的女子。


    因為她的容顏,所以一來便被強占了,不過越女何其多,很快,便被丟棄到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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