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所看的位置,正是齊睿。


    姚華夫人望著他淺笑,而薑偲早已經羞紅了臉,雙目微微低垂,長睫如蝶翼,朱唇緊緊抿著,可見緊張。


    而齊睿卻端坐在案幾旁,握著手中的杯盞,尤不自知,自飲自酌。


    阿蠻微微的蹙著眉頭。


    原本想著,若能促成兩人之事,恐怕也算的是喜事一件。可如今見齊睿這副模樣,怕是妾有心郎無意。


    果真,齊睿長腿一伸,懶懶的往後一靠,不偏不倚,正靠在了大殿一側的圓柱下。


    “薑偲姑娘果真是好琴藝。”


    得他讚賞,薑偲陡然抬起眼,隨機目光大盛,又盛滿了嬌羞。


    “不過。”


    他話鋒一轉:“我素來就是個不善風雅的俗人,姑娘的高山流水,遇到的卻是我這般牛嚼牡丹之人,真是大煞風景。聽聞陳衛兩王皆善音律,特別是陳王,更是個中翹楚。對了。”


    也不顧一旁薑偲早已經蒼白的麵色,自顧自到:“陳王如今正在周王畿做客,怎的今日未見?”


    姚華夫人聽明白了,齊睿這是壓根沒看上薑偲。


    雖說一開始就做好了拿公室女冒充可能會不如他心意的想法,可如今被齊睿當眾打臉,還是叫她心中多少有些不悅的。


    事關陳王,她不便多開口,淡淡的看了阿蠻一眼。


    阿蠻心領神會,開口道:“齊王來周王畿不是有要事?怎的還有閑情逸致打探別人的事?”


    不鹹不淡的懟了迴去。


    齊睿挑眉:“這怎麽能算是別人的事,這位薑偲姑娘與陳王情趣相投,琴瑟和鳴。若是相見必定感悟相遇甚晚。屆時他們成就好事,你我的親事定完,陳王豈不是就成了我妹婿。如此,怎能算是外人?”


    一國之王,信口開河的地步也真是叫人大開眼界了。


    姚華早已經是目瞪口呆,一旁的薑偲則是握緊了掩在袖中的拳頭,目中閃過一絲恨意。


    阿蠻氣急:“大庭廣眾,你胡說八道什麽,誰是你夫人,誰又是你妹婿了?”


    “難道我說的不對?”齊睿得意洋洋:“我來此是為求娶王姬,而王後設宴你又在場,不正是同意了你我婚事?不然在場的,還有誰是王姬?”


    晃了一圈,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


    薑偲雖是公室女,身份地位卻是低她一等。在看姚華一臉憤怒的樣子,想是當初齊睿必定設了一局,姚華誤入圈套,才會有了今兒的晚宴。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卻被他齜牙咧嘴的亮出一口白牙,笑的更開心了。


    這廝!


    齊睿這一攪和,晚宴徹底也沒了意思。在姚華提出身子不適要早些迴去的時候,薑偲自然也不好再待下去,隻有也跟著走了。


    四人走了倆,阿蠻也欲起身離席。


    卻不料,被身側人過來攔住。


    “哎哎哎!”


    齊睿拽住了她的裙擺:“你這就沒意思了,我一來你便走。怎的,我變成瘟疫了?就叫你這般的聞風喪膽?”


    話雖如此,可少年的臉上卻帶著笑,眼睛也亮晶晶的望著她,猶如天邊璀璨的星子。


    齊睿的五官與陳恆比起來,算是平淡無奇。可妙在這一雙眼睛,如點漆般十分耀眼,隻是看著,就似乎忘了世間的煩惱。


    少年情誼,阿蠻並非不記得。


    若是齊睿對她沒有這等想法,沒準兩人真的可以做朋友。可是,她如今有了陳恆,並不想再有別的牽扯。


    “方才你太無禮了,她畢竟是個姑娘,被你這麽一通,傳揚出去,以後哪裏還有臉見人。”


    齊睿也委屈的很:“你倒是替她抱起不平,怎的不為我叫屈?”


    “你有個什麽屈的。”阿蠻白了他一眼:“你來周王畿求親,給你尋了這樣個豆蔻佳人,還不滿意?”


    “什麽豆蔻,草寇的。我要的從來都隻有一個!”


    阿蠻微微別過臉,擰著眉頭,不想迴答。


    “三年前,是衛瑄先遇到你,所以你心裏有他,我認了。可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吧,怎麽三年後,你寧可跟那個陳恆在一處,也要躲著我遠遠的。阿蠻,你不能偏心好不好?這迴也該輪到我了。”


    阿蠻一聽,頓時驚訝的挑眉。


    “齊睿,你以為感情是什麽?玩具嗎?還先來後到。”


    齊睿不服的嘟著嘴:“反正你就是對我有偏見,不然,為何寧可選一個孌/童也要拒絕我。”


    孌/童二字一出,阿蠻原本還笑著的臉瞬間變了顏色。


    她目光冰冷,臉色嚇人:“齊睿,你是一國之君,說話應當注意一些的。為了兒女私情便重傷他人,實在過分。”


    “我怎麽了?”


    齊睿見她處處為陳恆說話,又拒絕自己,頓時又管不住自己了,使起了小性子:“我說的句句都是大實話,他陳恆這個江山是怎麽來的,陳國上下誰不清楚?把自己的屁/股洗幹淨了送到老男人的床上,還真是有臉來跟我搶女人......”


    話未說完,就聽到啪的一聲。


    阿蠻的手掌發麻,臉憋的通紅,目中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齊睿的臉偏到一邊,半晌,才伸出手,摸著自己印上了幾個手指頭印的麵頰。


    “阿蠻。”


    少年一雙如星子閃耀的眼睛裏盛滿了驚訝和委屈:“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


    阿蠻的聲音發抖,不知是氣的,還是怎的。


    “你有什麽資格這麽說他?齊睿我問你,你了解事情的真相嗎?你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嗎?不要告訴我是聽別人講的,人雲亦雲,信口開河,這樣的君王,我才是為齊國人民感覺到可悲。”


    “還有,你說他不配。可你看看如今的陳國,國力可有你們齊國弱?相反,這些年來,你一直都在長公主的羽翼之下。齊睿啊齊睿,你笑他人的時候,怎知他日沒有人在背後也這般笑話你。”


    說罷,目中流露出一絲濃濃的失望之情。


    縱使是當年的他犯了錯,阿蠻也從未如此過。


    齊睿一看,頓時慌了,也顧不得臉上殘存的火辣,便要去拽她衣袖,卻被阿蠻狠狠的佛開了。


    “齊王,您若是為了兩國而來,便請在前朝上堂堂正正的說話。不要將不相幹的人扯入其中,還有。”


    她微微一頓,到底還是將心中那句話說了出來。


    “多謝齊王垂憐,但我已是陳恆妻,今生今世,至死不渝。”


    說罷,直接離去。


    留下齊睿一人,坐在那裏,傻傻的望著她的背影,半晌,終於爆發,狠狠的砸碎了案幾上的東西。


    阿蠻的步子很快。


    周圍有宮人跟著,可是她走的太快,漸漸的,小跑起來。


    從未有一刻,這樣的想過他。隻要一想到方才齊睿口中對他的侮辱,阿蠻就忍不住眼角有些發燙。


    他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可是這世間,知道真相的隻有自己一人。而芝蘭玉樹的陳恆,卻因為背負了母親的貞潔,被迫一生都要壓在這個孌/童的恥辱之下。


    她跑的很快,不一會兒,就迴到了自己的宮中。


    而陳恆正在屋內,挑燈夜讀。


    許是屋內的溫度有些涼了,他披著一件灰白色大氅,一手執書卷,一手握著手爐。


    在看到他的一瞬間,阿蠻的心,瞬間便迴到腔子裏。


    終於安心了。


    一路奔跑,她的喘息聲終於將男人從入定中喚迴。抬眼一看,頓時愣了。


    “阿蠻。”


    陳恆放下手中物,站起來:“不是說赴宴,怎的迴來這般早?”


    他已經走到跟前,握住了她的手,濃眉微微斂起:“怎的這般涼。”


    然後又將大掌貼在她臉上,發現比手要更涼之後,更是濃眉緊皺。


    “沒事。”


    阿蠻將自己的掌心貼在他的手背之外,一雙眼睛望著他:“就是想你了,就迴來了。”


    聽她還微微喘著,知道是一路跑迴來的,陳恆暖著她的臉:“下迴不許跑了,喝著風難受的是你。”


    對於阿蠻說的忽然想他,他知道,一定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隻不過,她不想說,他便也不問。


    阿蠻隨著他一起走到桌前,望著漆盒,一愣:“你還未用膳?”


    陳恆剛想說今晚沒什麽胃口,忽然福至心靈:“唔,看書看的入神了,不如你陪我一起用一些。”


    漆盒裏麵是典型的陳國口味,將一碟一碟的東西擺了滿座,發現一旁還有一壺溫好的黃酒。


    “今兒的天冷,倒是適合吃兩杯暖暖身子。”


    陳恆笑著將酒遞了過去,阿蠻訕訕道:“你不是說我吃醉了有些耍酒瘋,不叫我吃嗎?”


    陳恆微微抬眉,望著她,似笑非笑:“可若是跟我在一起,我是寧願你吃的。”


    說罷,將唇輕輕湊在她耳邊,輕笑:“這撒酒瘋也分好幾種,而你這一種風情,卻隻能給我一人瞧的。”


    吐氣溫熱,盡數噴灑在她耳邊。


    阿蠻惱的瞪了他一眼,卻躲不開這酒的香氣,最終還是淺啜小口。


    說是陪他吃飯,可陳恆倒是沒怎麽動筷子,反而是細心的給阿蠻挑著魚刺,又布菜。把阿蠻給撐了個肚圓。


    酒足飯飽之後,人是一點都不想動彈的了。


    “看來今兒的晚宴的確不怎麽樣。”


    阿蠻心頭一跳,再看陳恆依舊笑著的臉如常,頓時放下心來,也跟著傻笑:“可不是,人多吃的就是不自在。還是這樣清淨。”


    忽然,陳恆輕吐一句:“阿蠻,其實外人說什麽,我並不在意。你也不必那般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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