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過於驚訝,讓阿蠻很是不悅,說話也有些陰陽怪氣:“阿蠻是誰,周將軍,站在你眼前的,是薑妤。”


    她不願意再聽他叫自己的名字,這總是讓她迴憶起從前,四人那些快樂的日子。當她決心與衛瑄決裂的時候,其實還有一些安慰。至少周行還伴在洛英左右,至少這一段迴憶,想起來並不都是不堪。有人得到了成全,得到了圓滿。


    卻沒有想到,感歎總是過早,而現實,卻總是不堪。


    周行卻跟失了魂一樣,歡喜的過來,握住她的肩膀:“洛英呢?她是跟你一起來的嗎?我都好幾日沒瞧見她了,也不知道最近她在做什麽。是我哪兒又惹她生氣了嗎?為何不理我,為何躲著我?為何,為何......”


    說到最後,神色低落,又有些惶恐不安,好像個迷茫的孩子一樣。


    “洛英死了。”阿蠻望著他:“而你已經娶了別人,周行,不要再提她了,你不配。”


    你辜負了一個用生命救下你的少女,在她屍骨未寒之際便迎娶新人進門,不管是什麽原因,你都玷汙了這一片神情。


    阿蠻以為,她有很多的話要跟周行說,至少要指責他的涼薄,他的軟弱。可真正見了之後,才明白。


    原來早在他選擇忠於衛國的時候,她便已經對這個人沒有任何話說了。


    歸根結底,是她們愛的太洶湧,太毫不保留。到最後,隻有自己捂著傷口,獨自悲傷。


    因為這個,她的心情一天都不怎麽好。


    黃昏時,衛瑄終於過來了。


    “怎麽了?”


    他走進來,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一旁的宮婢,自己則坐在她身側:“聽說你今兒一天水米未進,是要跟你師父學著辟穀修仙嗎?”


    如今的衛瑄,終於摘下了曾經那厚厚的麵具,露出了本來麵目。


    其實他的性格有點強勢,又有些霸道。褪去裝出來的溫柔本色之後,總算活的有些像個人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每天都是這樣,過來跟阿蠻說說話。也不管對方是不是願意,便坐在那裏開始每日一念。仿佛兩人就像是多年的夫婦一樣,場麵何其溫馨。


    嗯,隻是阿蠻的麵色若不那麽冷就好了。


    今天也是一天,忙完一天的政務之後,聽說阿蠻這邊沒有吃飯,便立即匆忙趕過來。


    若是平常,阿蠻根本就不理他,可是今兒,她心底實在是說不出的難過,轉過身,問:“周行的婚事,當真沒有你的逼迫?”


    衛瑄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你今兒見到周行了?”


    “你先迴答我!”


    看著她那張受傷的小臉,臉頰處隱約還有淚痕,衛瑄瞬間明了。


    “阿蠻,你想聽真心話嗎?”


    “當然!”


    衛瑄輕輕的歎了口氣:“情愛固然重要,卻並非是生活的全部。特別是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除了感情之外,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


    “家庭,功勳是嗎?”


    麵對阿蠻的譏諷,衛瑄並未放在心上,而是認真解答:“或許,你可以說是一種責任。”


    “許多事情,原本周行並不想說的,隻不過,我覺得你現在的樣子,反而是自己魔怔了。”


    “笑話。”阿蠻不服的很:“我有什麽魔怔的,不過是替洛英可惜罷了,將自己的心挖出來,結果遇到的是一個負心郎。”


    “阿蠻。”


    衛瑄終於將周行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一一道來。


    周家一直都是武將,隻不過時好時壞,到了周行爺爺那一代,日子過的還艱難。可是到了父親時候,因為他用自己的姓名救了衛王一命,所以周行是備受照顧的。


    當先王問他的意願時,他握緊了手中的長槍,毅然決然的入宮給太子做護衛。


    “現在想想,當年他不過才五歲,五歲的孩子,誰願意貿然離開家。隻不過他阿爹故去,整個家裏出了他還有一個老娘和祖母祖父,下麵又有五個弟弟妹妹。若是你,你怎麽辦?”


    阿蠻咬緊了唇,沒有說話。


    “他隻有入宮,因為先王的賞賜,早晚有一日會坐吃山空。為了這個家庭,做為長子他必須要站出來。這些年來,他事事身先立足,行兵打仗,也都是首當其衝,你以為,小小年紀,能做到將軍這個位置,是我私下給的嗎?”


    “正是因為他先前的努力,所以在對我說要辭官的時候,才會叫我如此驚訝。”


    “不管你信不信,他是真的愛洛英。”


    阿蠻不服:“若是愛她,怎會在她屍骨未寒的時候做出這種事。”


    “我說了,他也有他的責任。家裏的阿娘,年幼的弟妹,難道都不管?當然,這裏麵自然也有我的事,他是臣子,像他這樣的戰神,自然是不可多得。若是真因為洛英的事情而徹底沒了鬥誌,也是我衛國的損失。”


    說道這兒,衛瑄算是半隱晦的說出自己心裏話:“阿蠻,世間所有的深情,並非都是你想的那麽一帆風順。許多時候,埋藏在心間的,才是真正的相思入骨。”


    話到這裏,他的眼神也跟著有些悲痛。


    衛瑄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跌在情這個字上。他喜歡的女人,竟然會是自己的妹妹?而更可怕的是,他在知道了自己心悅阿蠻之後,竟然一直沒有約束過那顆躁動不安的心。


    或許是約束過的吧,隻不過,並不管用。


    今日的事,他是在說周行,何嚐,又不是再說自己呢。


    世間有多少的無可奈何,多少的天不遂人願。


    易得無價寶,難覓有情人。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盡快的將阿蠻送走,不管是周還是陳,總之,他想要繼續自己的大計,便不能為之困擾。


    可為何,卻一再的找借口拖延,到今日,阿蠻已經在掖庭十三天了。


    而這十三天來,卻是他最快樂的時光。


    一想到掖庭裏有一個人靜靜的等候著自己,他的就忍不住歡欣雀躍。好似家中婦人等著丈夫歸來一般,即便是她總冰冷著一張臉,可他還是覺得無比心安。


    他相信,總有一日,她會重新對自己綻開笑顏。


    就如同初次相見那般。


    夢想總是好的,可實際......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衛瑄的麵色不虞,看著手中的軍情,一張俊臉滿是火焰燃燒。


    “迴我王,臣也是剛剛得到消息。如今陳國的四十萬大軍已經壓在我國邊境。隻需要一日,便可以直接北上攻下我朝歌。”


    “啪!”


    衛瑄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聲音從牙縫裏擠出:“四十萬,好啊陳恆,你這是準備傾舉國之力,對我一人。沒想到,幾國之中,你卻是第一個要跟我動刀的人。”


    “我王息怒。”


    蘭君抬起頭,輕聲細語勸解:“如今我衛國才剛剛得了越國,猶如體弱之人猛然得一塊兒肥肉,需要細嚼慢咽,才能消化。現在的確不適合跟陳國開站。”


    “你這話,卻不是對我說。”衛瑄恨恨道:“人家的大軍都打在門上了,我說不打,有用嗎?”


    “其實,我王有沒有想過。陳衛兩國素來是姻親。除了八年前那一迴,此後一直都是和平共處。即便是上迴齊國長公主帶著盟軍前來。陳國也不過出了十萬大軍而已。如今卻一言不發,傾舉國之力,卻是為何?”


    他這麽一說,衛瑄瞬間冷靜下下來。


    “陳恆的性子,我了解,就是個與世無爭的。別看他這國君之位多少人羨慕的眼紅。可是對他來說,卻是唾手可得,自然也是隨手可棄的東西。人不犯他,他不犯人。”


    “可我王,若是犯了陳王呢?”


    蘭君小心翼翼抬起臉,望著衛瑄,字字斟酌的提示:“若是情報無誤,陳王決定舉兵的那一日,便是王姬被請入掖庭的第三日。”


    “砰!”


    一聲巨響之後,衛瑄的麵色已然是鐵青一片。


    “我王。”


    蘭君行了大禮之後,毅然決然接著道:“其實王姬的身份,對於我王來說,根本就是一塊兒燙手的山芋。若是她感念我王恩德,還好說。可王姬冥頑不靈,性子執拗,不管日後嫁與哪國國君,對我衛國,都無利無害。”


    畢竟阿蠻的身份特殊,名義上是周王畿的王姬,但人人都知道她其實是陳國的公主,不然周王也不會棄陳鈺這個名字而給她改成薑妤。


    可隻有極少一部分人知道,阿蠻真正血液裏流淌的,是衛人的血。


    她是衛國的公主,如假包換。


    看著上麵坐著的男子,蘭君在心底唏噓。


    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可這一關,他必須要幫助衛瑄渡過。


    他的前程,衛國的大好前程,不能止步於此。更不能,是毀在一個女人的手上。


    “一個王姬,能換我衛國與陳國的修好,太平,與我王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之事。臣敢保證,我王今日將王姬歸還於陳王,即可之下,陳國立即退兵。”


    “歸還?”


    衛瑄的麵色變得很難看,陰沉著一張臉,聲音好似掛著冰霜:“你說歸還?”


    他猛然站起身,怒不可遏的指著蘭君:“什麽事情都有個先來後到吧。阿蠻是我從碧山帶下來的,一直也在我身邊,陳恆有什麽資格來跟我要人,他以為,她稀罕這個陳國公主嗎?”


    “可是,她也不稀罕在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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