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香爐上空香霧徐徐彌漫,三人靜靜站立,誰也沒有多言,安靜的似乎讓人覺得要窒息。


    看似三人,實則阿蠻此刻眼中隻能看到衛瑄。她的眸子裏正閃耀著憤怒的火焰,好似要將周遭一切都燃燒殆盡。


    他怎麽敢,他怎麽能?


    大抵世間女子都如她一般的傻氣,遇到了心儀男子之後,總覺得自己對他而言便是那與眾不同的一個。總願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而忽略了周遭人的勸阻。


    洛英的哀勸,齊睿的不屑,包括陳恆默默的抵觸,都沒能夠讓她醒悟過來。反而像飛蛾一般,歡快的撲上那生命中的明亮火焰。


    不,至少飛蛾是甘願的,而她,卻被騙的好慘。


    阿蠻像是要吃人一樣,狠厲的望著他,實則內心卻還有個聲音在不停冒出來:“給他一個機會吧,他是有苦衷的。”


    可他不該騙我。


    她拚命的壓製住自己內心那個想要反叛自己的聲音,望著眼前一臉和煦的衛瑄,不禁咬碎了一口銀牙:“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解釋。”


    聽到這話,陳恆眸子一暗,晦澀不明的看著她。


    然她此刻的注意力皆在衛瑄身上,並沒留意身後還有一個男子因為她的一句話而覺察到了其所有心思。


    衛瑄望著那張因憤怒而漲紅的小臉,忽然就笑了。


    如同往常一般,那笑容好似淡淡的美酒,醇香濃厚,眼底的溫柔好似要將人沉溺其中。


    他的聲音輕緩而柔和,似春水徐徐流淌:“阿蠻,你應該相信我的。”


    好似他從來都是這樣,不正麵的迴答問題。如今仔細迴想,兩人的關係也好,情愛也罷,衛瑄一直都在引導,並未主動開口確定過什麽。而她傻乎乎的,因為一個可能,自己瞬間腦補出了未來。


    所以,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相信你?”她淒慘一笑:“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引我下山,勾引齊睿,與你修好,入境再拿我的婚事做為你日後上位的籌碼。瑄公子是不是太將自己當迴事了,還是把我想的太蠢。”


    衛瑄的麵色不改:“阿蠻,許多事情我一時無法對你言明,不過日後你總會明白的。我是你兄長,世界上唯一與你有血緣關係的人,總不會害你的。”


    “夠了!”


    她的眼神裏盡是自嘲,聲音微微發抖:


    “事到如今,瑄公子還能夠在這裏顛倒是非,不愧是口才出眾。而我居然還在這裏聽你說這些,也難怪你看輕我。”


    說罷,轉身便欲離開。


    走到陳恆身邊時,微微頓足:“你大抵也看見了,我並不是什麽高人,我不僅與他有過瓜葛,還愚蠢的聽信他的謊言勾引過齊睿。陳王,這樣的阿蠻,不值得你傾其所有。”


    說罷,快速離去。


    屋裏瞬間隻剩下了兩個男人。


    “你滿意了?”


    衛瑄歎氣,聲音還是一貫的輕柔:“我實在不明白,男人的事情,為何要將女人摻雜進來。”


    “是,這正是我要問你的。”陳恆的麵色已經變得鐵青:“沒想到你的無恥刷新了我的認知,居然讓她去陪齊睿。衛瑄,為了那個位置,還有什麽是你幹不出來的。”


    最後一句話,已經是從牙縫裏麵擠出來的了。


    衛瑄卻道:”阿蠻實在是誤會了,我早已經知道我們是兄妹,怕她用情太深,便創造機會讓他們兩人相處。況且。“


    他抬臉望著陳恆,眸子裏閃過一絲譏諷:“今日若是齊睿在場,定不會叫她聽到這些。”


    一句話,徹底點燃了陳恆。


    他快速上前,一把抓住了衛瑄的衣領,怒容逼近:“你以為,我不後悔?我隻想讓她看到你的人麵獸心,卻不想你竟然無恥的超出我的想象。齊睿?衛瑄,你已經拿下了齊婉華,齊國早晚是你囊中物,豈會浪費一枚棋子?你不過是想抬高了價碼從我這裏得到些什麽,不過注定要讓你失望了。”


    “我尊重阿蠻,就絕對不會做讓她不快的事。若我真是答應了你,才會讓她蒙羞一世。”


    “而今天,我要好好的教訓教訓你,讓你知道,你不該算計到她頭上。”


    說罷,便是狠狠一拳。


    衛瑄被打的頭頓時偏過去,半晌,才扭過來,唇角已破,殷紅的鮮血迅速的滲了出來。


    他抬頭摸了摸唇角,輕笑:“陳王客氣,若是她在你心中當真那般重要,為何在越過不帶走她,為何要在路途相逢裝作不識?你不給我錯誤的信息,又怎會有齊睿這一遭?”


    衛瑄的話音剛落,便迎來了第二拳。


    陳恆的雙目泛紅,齜目欲裂,十分駭人。


    他死死的盯著衛瑄那張臉,一字一頓:“你以為我不想,若非當年......”


    說到這裏,陡然卡殼。


    好似想起什麽不堪的往事,陳恆的麵色微微難看起來,手也跟著慢慢鬆開。


    失去桎梏,衛瑄瞬間得到新鮮空氣,腳下踉蹌,咳嗽兩聲。嗓子裏麵混著血,聽起來像風箱一樣。


    吐掉淤血,麵上的笑容看上去悲憫天人:“所以說,有了那些過去,你依舊認為你是她的良人?若是她知道的話......”


    “她不會知道的。”陳恆迅速的打斷,驚恐的聲音很快變成威脅的眼神:“你告訴她了?”


    他的眼神很可怕,好似從地獄裏爬出來一般,帶著毀滅一切的黑暗,正冷冷的望著眼前男人。衛瑄相信,若是自己當真應了,陳恆這個瘋子會不顧後果上前來扭斷自己的脖子。


    所以他微微一笑:“我?”但又被自己的血給嗆住,不禁咳嗽兩聲,捂著肺:”不,當然不。“


    我當然不會告訴他,這個王牌,我打算留到最後。現在好戲才剛剛上演,用在這會兒,豈不是浪費?


    但衛瑄什麽都沒說。


    望著他臉上那刺目的笑,陳恆覺得十分不舒服,打也打了,然心底的怒氣並未消去,便恢複了往常那副冷冷的神態:“你走吧。”


    衛瑄今日來原本也沒打算多待,陳恆有一句話說對了,他就是來談籌碼的。


    隻不過,沒想到阿蠻也在,這算是一個變數吧。


    不過,他總還有別的法子。


    “對了。”他停下腳步,轉身看了陳恆一眼:“我覺得,你不妨學學齊王。”


    “什麽意思?”


    看他眉頭緊皺,衛瑄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能讓阿蠻從討厭轉變成習慣,不得不說,齊王的方式方法,的確比你有效的多。”


    說罷,也不再去看他臉色,直接轉身離去。


    徒留陳恆一人,皺眉冥想。


    忽然想起那天深夜,他帶著阿蠻在母親從前的宮殿留宿時的場景。


    那個少年,抱著長槍,劈開暗夜,怒發衝冠殺來。


    雖然他對齊睿沒有什麽好印象,不過平心而論,他保護阿蠻的這份心思,一點都不輸於自己。


    那麽現在呢?


    這意思是,阿蠻現在對齊睿,是不是有了一絲不一樣的感情?


    阿蠻並未離開。


    雖然整個府邸圍的水泄不通,如同鐵通一樣的防衛,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可事實上,陳恆雖然沒有說要限製她的自由,整個府邸的人,都對她十分恭敬,似乎她真的成了這裏的女主人,能掌握他們的生死一般,更別提她來去自由了。


    阿蠻知道,就算自己真的要走,陳恆也不會阻止的。


    然而,現在不想出去的,卻是她自己。


    驛站裏麵有洛英,朝歌城內還有衛瑄,衛後,周王畿的人馬都在找她,還有一個喜歡摻和的齊睿——這小子好幾天沒看見自己,指不定都能把朝歌城給掀翻了。


    可鬧成這樣,她是真的沒臉了。也很累,不願意一個個解釋這其中原委。


    畢竟每說一次,就是往自己心頭再紮上一刀。


    事到如今,陳恆這裏倒是成了一個躲避風雨的安樂窩。


    陳恆還是很貼心的,給她留的屋子在花園的最南端,這裏人少安靜,最適宜她此刻不想被人打擾的心情。


    屋裏的陳設同驛站的那個房間一樣,奢靡浮誇。他好似要將天下最好的東西搬來給她,才彰顯自己心意。


    隻可惜,她在沒有當初的那個勇氣,奮勇的一往直前了。


    昨夜小樓又東風。


    阿蠻覺得臉無端一涼,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眼淚不知何時翻湧而出,已是冰涼一片。


    到底是個女孩子,再堅強,也受不住情殤。


    想她頭一迴動心,竟然是如此荒唐。衛瑄那些刺人的話語至今仍在耳畔迴響,叫人心口鈍鈍的疼。


    似乎為了應景一般,天空也飄起了牛毛細雨,散落人間。不一會兒,雨點漸大。


    阿蠻坐在窗前,雙手托腮,靜靜的看著那房簷下雨珠漸漸成串,滴滴墜落,在地上敲打出層層漣漪。


    窗下的一叢芭蕉,葉子被洗的油光碧綠,泛著蔥翠的光澤。雨點落在肥厚的葉子上,又滑落頂端,悄然落沒在水中,隻留下一朵水花。而後,悄無聲息恢複平靜。


    空氣中裹著一股濕濕的涼氣,席卷而來,吹在阿蠻的臉上,涼至心頭。


    夏季,就這麽結束了。


    《第一卷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花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荊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荊楚並收藏花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