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隨意抽出一套衣衫,放在屏風上麵:“這套衣裳你且應急,我沒穿過的。”


    屏風後麵霧氣藹藹,洛英的聲音伴隨著水聲傳來:“也不知道那綢緞莊的衣裳什麽時候能好,這都幾日了。”


    “想必忙吧,何況你一下子要了那麽多,總得容人家幾日。”


    “女為悅己者容。”洛英的聲音很是歡快:“明兒再去看看,做好一套先拿迴來穿也行。”


    阿蠻發笑,自從跟周行見麵之後,她便花更多的時間在自己的外貌上麵,整日跟隻飛在花叢中的蝴蝶一般,還渾然不覺,以為別人都不知道呢。


    不過阿蠻也不揭穿,她與周行,自己與衛瑄,大抵在旁人眼中都是個沒有確切結果的吧。所以她不準備跟人分享自己的心路曆程,也不想過多的幹涉朋友。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你先待著,我下樓走走。”


    洛英的腦袋從屏風後麵露出來,同時還有那圓潤光潔的肩膀,賊兮兮一笑:“這會兒出去,莫非是有佳人邀約?”


    “是!”她的八卦心也是絕了,阿蠻沒好氣:“某個佳人晚上飯也不好好吃,我怕再半夜叫肚子餓。這會兒出去預備一些,好應急。”


    “太難吃了嘛。”洛英嘟著嘴巴:“我不愛吃芸豆的,好在今日已經告訴他了,往後就不會再準備這些了。”


    說起來洛英的確很是難養,吃的過於精細,每日都要梳洗,也難怪養出那般好皮相出來。


    “快去水裏吧,仔細來個登徒子,輕薄了去。”


    洛英笑嘻嘻的縮迴了腦袋,不一會兒人就聽到裏麵濺起水花。


    阿蠻搖了搖頭,抓起桌子上麵的錢袋,推開門就往出走。


    仔細關了門再轉身,忽然撞倒眼前一個肉盾,頓時嚇的一哆嗦,再一抬頭,原來是齊睿。


    “這麽晚了,你來做甚?”


    “這麽晚了,你去做甚?”


    兩人不約而同的異口同聲,之後,又道:


    “我來看你。”


    “關你什麽事。”


    齊睿黑著臉,阿蠻則是移開視線,壓根懶得理他。


    “我說,你的氣性是不是太大了些啊。”齊睿拽著她的衣袖,小心試探:“歉也道了,好話也說了,你這氣卻還不消,難不成,要叫我對你三拜九叩的行大禮才行。”


    “誰叫你的大禮......”


    話說一半,就聽到裏麵洛英的聲音高高揚起:“阿蠻,你在同誰說話呢?”


    “哦,沒誰。”她慌亂的提高了聲音,眼神暗示齊睿閉嘴:“是店小二,問可還需要熱水。”


    “不用啦。”洛英歡快的聲音從屋裏流露出:“阿蠻你快去吧,我覺得好像真的是餓了。”


    “哦,知道了。”


    她不敢再在門口跟齊睿繼續爭執,用眼神暗示他跟上自己的步伐,之後輕手輕腳的下了樓。


    朝歌的夜晚很是熱鬧,到了這會兒樓下還有人在飲酒,不過視線並未投向他們。順利的出了門之後,在一處拐角,阿蠻終於將他一拽,抱著手冷著一張臉:“齊睿,你到底要幹什麽?”


    “不幹什麽啊。”


    月光如皎,他臉上的笑容卻似驕陽,耀的人睜不開眼。


    多年之後,阿蠻終於明白了自己對齊睿的複雜感情。


    她大抵是羨慕著他,同時,因了這羨慕,又引申出一些嫉妒。


    不管什麽時候,齊睿的那一雙眼睛總是清澈的,就好似一個孩子,喜歡時伸手就要,不喜歡就直接拒絕,從不會婉言謝絕,也從不會顧左右而言他。這般的直來直往,讓人嫉妒的心都發疼了。


    到底是多麽好的保護,才能叫他養成這種的性子。齊睿是幸福的,身為一個帝王,還能保持著一顆的赤子之心,然而,又是孤獨的。因為他的言行舉止與這身份是格格不入的,所以又有多少人,能看破這嬉笑之下的一顆真心呢。


    然此時,十四歲的阿蠻尚且不明白,也不願往嫉妒那麵去想。隻是覺得這笑容燦爛的過分耀眼,令人心中不快。


    “有話就說。”她皺了眉:“我還有事呢。”


    “我知道,買糕點對吧。”齊睿彎著眼睛,自告奮勇:“我陪你去。”


    “不必。”


    阿蠻直接謝絕:“我自己認路。”


    “你確定?”


    齊睿指了指如黑色幕布一樣的夜空:“現在可是晚上,許多白日裏的店鋪都關了。這一家糕點鋪是專門晚上出來的,不是熟人恐怕不好找。”


    阿蠻望著明亮的北鬥星綴在夜空中,咬了牙:“那就快些走。”


    齊睿瞬間就得意起來了。


    少男少女,一個心存眷念,恨不得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兩人一直走到地老天荒。一個卻是心急如焚,覺得他在身側半顆都是驕傲,巴不得現在就到。就這樣一個說著,一個無言,竟然也是一路,分外和諧。


    然,路總是有盡頭,在齊睿又講了個自認為還不錯的笑話之後,終於到了。


    “你說的就是這家?”


    阿蠻望著前麵一個婆子,麵前架著一口大鍋,裏麵熱油沸騰。手中快速的捏著潔白的團子,往裏麵一扔,很快就有一個小球在油麵上浮了起來。


    “這叫糯米雞,是陳國的一種小食,香甜可口,外焦裏糯,很是好吃的。”


    那婆子聽到了齊睿的聲音,笑道:“這位客官也是陳人?”


    “哦,我不是。不過我有位好友是,在他府上我曾經吃過這個。”


    那婆子開始念叨:“難怪,這糯米並非每個地方都能吃的,我陳國地大物博,水土富饒,這才有了香甜可口的糯米呢。陳人愛吃,更愛做,除卻這些,還有一些別的,隻可惜衛國這地方不好用原材料,所以做不出來呢。”


    阿蠻好奇:“既然陳國好,阿婆為何不在自己故土,舟車勞頓來朝歌呢?”


    “哎!說起來都是冤孽啊,若非那妖後作祟,牽連了許多百姓,何至於此。”


    那婆子還要再說,被一個六尺多高的漢子給攔住了:“阿娘怎的又開始胡說八道,小心惹了官差,咱們又要倒黴。”


    “怎麽?咱們被那妖後害成這樣,我說她幾句還不信嗎?”那婆子忽然神色激動起來:“有本事那妖後今晚就來找我,把我另外一隻眼睛也掏去,才算本事呢。”


    阿蠻這才發現,原來那婆子的眼睛有一隻是空洞的,隻不過被頭發給掩蓋了。這會兒因為舉動有些癲狂,露出了那隻剩下枯肉的窟窿,看的她心髒猛然一跳,頓時嚇的別開臉。


    “阿娘,安生些吧。”那漢子不好意思的很,扭過頭望著阿蠻和齊睿:“對不住了姑娘,我阿娘老了,這裏有些問題。哦對,你們要幾個糯米雞,算我請你們吃的。”


    齊睿自然不肯放過在阿蠻麵前顯擺的資本,將這裏的團子都包圓了之後,又放下一塊兒金倮子。在漢子跪地磕頭叫著大善人大恩人的聲中,得意的跟阿蠻一起離開了。


    阿蠻卻是心事重重,一直皺著眉頭。


    “怎麽了?”他拿著紙包,故意在阿蠻的鼻子下方空晃一圈,去誘惑她:“想不想吃啊,金黃爽口。”


    對於他這種的幼稚行徑,阿蠻也是習以為常了。不過她卻一直記得方才那婆子說的妖後。


    “齊睿。”阿蠻站住了腳,扭過頭,十分疑惑的問到:“他們方才說的妖後,你知道是誰嗎?”


    “嗨,我還以為你要問什麽呢。”齊睿挑眉:“這是常識,恐怕生活在中原的人,沒有人不知道的。”


    阿蠻忽然福至心靈,問到:“可是那位夢姬?”


    “喲。”齊睿圍著她轉了個圈,眼神上上下下細細打量:“沒想到你還知道夢姬,看來世外高人的消息也挺靈通的嘛。”


    那輕佻的眼神和欠扁的笑容,怎麽看都叫人心中搓火。


    阿蠻皺眉:“你能不能有點正形啊。”


    “我就是很嚴肅的迴答你啊。”齊睿委屈的很,不過沒一會兒,又涎著臉,伸過脖子:“哎,阿蠻,碧山上好玩嗎?你就真的一直在那山上住了這麽多年?豈不是要悶死了,還有,你那個師傅,聽說很是了得,怎麽樣,他會長生之術?還是會騰雲駕和,不然,點石成金?”


    心頭的那一點疑慮被他給弄的徹底壞了氣氛,阿蠻真是氣的話都懶得說,直接白了他一眼,扭身就往迴走。


    “哎哎哎,那你還沒迴我的話呢。”齊睿追上去:“聽說高人性格都很是孤僻,還有幾年不洗澡的。就是不知道你師父是那種類型,你說,咱們若是成親,要不要邀請你師父來啊。”


    越說越不像話了。


    若是在不阻止,隻怕下一刻,娃娃都該出來了。


    阿蠻停下腳步,轉過頭,望著齊睿:“誰說要嫁你了。”


    “哎,你耍賴是不是。”齊睿伸出食指,指著她,嘟著嘴:“你我整日在一處,況且,我還,我還見過你.....”


    他想起那日阿蠻穿著香雲紗裸著勻稱的小腿和光潔的腳丫在床上晃動的樣子,使勁的將衣衫不整四個字咽了進去。


    就算是他未來的夫人,好歹也是要注意一下名節的,若是叫旁人聽到,總是不好。


    見他難得羞羞答答的樣子,阿蠻卻以為他說的是前些日子依著衛瑄的話順著他的那兩日,心中覺得好笑,又氣自己的蠢,直言道:“若是為了那些,你實在無須放在心上。因為這個要嫁人的話,首先我要嫁的恐怕便是介琰那個老頭了。好了,謝謝你陪我出來,不過道不同不相為謀,從前是我疏忽了,從今往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


    說罷,拿過他手中的紙袋,揚長而去。


    齊睿錯愕的望著阿蠻,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拔腿就追,一麵跑一麵急切喊道:“介琰是誰?什麽老頭,阿蠻,你給我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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